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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在江邊客船上夜談的吳學士和文友唐秀才,此刻也在雅座間飲酒。吳學士聽了外間議論,心裏暗自一驚,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得這麼快、這麼突然。土司頑抗,土民竟能通曉大義,逼之歸順,實屬僅見。容美抗旨之惡、土民向化之誠,已經昭然,湖廣督臣參奏屬實、舉措亦當。這一來,朝廷就不必猶豫,反倒好處置了。

那唐秀才低聲說道:“果然不出所料,他們是找土司王頭領算賬來了。”吳學士正在思慮,沒有應聲,他就解釋說:

“前日不是說到,你們吳家的那位大女兒跟一獵人在山上躲了幾年,落戶此地,抱養了一個兒子嗎?那兒子就是田虎,今日成婚,娶的恰巧就是覃雲山的女兒丹妹。可是王爺的大相公在就盯上了這姑娘,居然拿什麼土司王法初夜權問罪,派王頭領把新娘子給搶來了,還打殺了那個老獵人、到處追捕田虎,要拿他點天燈,這事在白天的歌會上已經鬧得民聲鼎沸。你想,吳家的二女兒上了山,這田虎豈不是人家的姨侄兒?他們能坐視不救?那王頭領也作惡至極,平日殺人不眨眼,當年剮殺了人家的頭目,今日又打死老獵人、還要滅人家的香火根根,他們能吞下這深仇大恨?”

吳學士聽了沉默不語。他已訪查得知,此方土民人心向化、歸流心切確屬事實,土司屢犯罪惡亦屬不冤。他們居設九間五層,坐向子午,私割閹人,冒犯皇權;所隸土民,專擅予奪,私派濫罰,酷斂淫辱,沒人家產、殺人家口。土司之治如此野蠻,以致天怒人怨,土民奮起反抗,眾叛親離,巴方舞者被迫出手,也難免拚卻性命,著實可悲可痛。然則事端既難避免,亦可見改土歸流之必須,土司頑抗之悖逆。我當將所見所聞如實上奏朝廷,嚴懲田氏家族,解救土民於倒懸。學士主意已定,便對唐秀才說道:

“巴方舞者所為,一則土司逼迫,二則族魂所係,民心所向,其實深明大義。今日親曆此事,或許驚天動地。若把此番見聞寫在書中、傳示世人,既有利改土之舉,又可明治亂之道,倒也不虛此行。何況其間愛恨情仇、人物命運,實在可悲可歎,也足見一方風物人情。”

唐秀才立即稱讚:“康熙四十二年,梁溪顧彩受田舜年之邀遊曆容美,刻有《容美紀遊》流行坊間,不過獵奇攬異而已。兄台乃翰林首席、當今文魁,此書若成,必為千古傳奇,不但洛陽紙貴,且為我方生民之福。”

於是二人共飲一杯,都夾了一條叼子魚放在口裏慢慢咀嚼。

此時有巡邏的王府兵丁走了過來,客人們便都打住話語、各自埋頭喝酒。領頭的兵丁朝酒館裏瞧了瞧,又往大壩西頭那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