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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的人都知道田虎闖下大禍,怕事的人大多躲的躲、藏的藏,不敢露麵。幾個老年人看田家淒慘,房舍燒毀、老婆子伏在田老頭屍體上哀哭,便出來幫忙料理喪事。

二狗、牛娃子等一群年輕人都來田家幫忙收拾殘破物件,搭建臨時孝堂。將田老漢裝棺設靈之後,劉黑子要代替田虎當孝子守靈,老人們說怕家丁來把他當田虎抓了,勸他們都回去,青年們隻好各自回家。

劉黑子家境比較好,父親是銀匠,會打首飾,一年還賺得幾個手工錢,又自種幾畝埫田,衣食不缺。劉黑子長得也英俊,也是武敦身材,濃眉大眼,和田虎一般模樣,年齡又差不多,因此人們常說他們像一對孿生兄弟。田虎和丹妹相好,青年們都開玩笑叫丹妹別把他們兩個搞混了,其實劉黑子心底還真埋著一個心結。

原來,他小時候常常隨父親去鳳凰山替人家打首飾,早就認識丹妹,而且還一起在茶山上撲過蝴蝶。雖說是兩小無猜,也有些朦朧相好。長大以後,劉黑子心裏也一直愛慕丹妹,可他是個內向的人,不敢明口,隻是有時借故到丹妹家周圍轉一圈,遠遠地望一望。他想見到丹妹,卻又害怕和她打照麵,碰見丹妹了,他就支吾說有事路過,急忙離開。他向丹妹示好的唯一方法就是希望有機會幫她做點什麼。有一次碰見丹妹從山上打柴下來,劉黑子幫她挑了一程,心裏就美滋滋的高興了好些日子。他也曾想要父母去提親,可家裏人老猶豫,怕人家眼界高瞧不起。

後來,劉黑子知道田虎在茶山相會的姑娘就是丹妹,他好後悔,可也隻能啞巴吃黃連——苦在心中。當劉黑子第一次見到丹妹和田虎在一起時,他還是大大方方地上前祝賀,隻是有些臉紅。丹妹倒挺自然,說:“是黑子哥啊,我們小時候一起玩過。”

劉黑子打心底認為田虎比自己強,他和丹妹蠻般配。田虎和丹妹受苦難時,劉黑子替他們難過,為他們著急;田虎和丹妹幸福結合,他從心底高興,為他們祝福。他把暗戀深深埋在心底,隻希望這輩子還能遇到丹妹一樣的姑娘。可是,許多姑娘向他示好,他又不動心。

田虎去追尋丹妹的那幾天,劉黑子也急得沒有辦法,他忍不住去丹妹家打聽,後來就整天守在山埡上候望。望見他們回來了,他又托口說去辦年貨,匆忙離開了。今日當伴郎,田虎丹妹入洞房時二狗開了個玩笑,劉黑子臉紅了半天,因為這話刺進了他的心底。他暗戀丹妹,可沒有半點非份之想啊!田虎和丹妹的喜事突遭災禍,現在不知兩人逃脫沒有,是死是活。一想到丹妹可能被抓進王府,遭受蹂躪,他心裏比誰都難受,比誰都著急,可又不知道該怎麼辦。在家裏待了一會兒,他便到二狗家去,想和他商量商量。

牛娃子的家境就差多了,他住在山灣一間茅草屋裏,父親是土司王爺家裏長工,最是沒有人生自由的窮苦奴隸。所謂長工家奴,大都是早年部族爭鬥時的俘虜,留下活口當牛馬使的。牛娃子的爹原來是劉姓土司的子民,在一次爭戰中被田家土司俘虜,半路上向氏兩兄弟逃跑了,他想跟著跑,卻被兵丁抓住,押回來割斷腳筋當了飼馬家奴。

牛娃子的媽原來也是王府的女奴,是王爺指配給他爹做夫妻的。牛娃生下地,鼻子就又扁又寬大,有人就暗中議論說他的長相有點像王爺,可他爹不聞不問,隻管養家糊口把他養育成人。論脾性,牛娃倒是跟他爹一樣,憨厚老實。前年,他爹也在給王府放馬時被踢斷了勒巴骨,躺在床上哼了半個月就斷了氣,留下他和老母相依為命,靠紡線打柴換口飯吃。

山寨裏人總認為牛娃子沾了王爺的血尿,都對他另眼相看。他為人又老實,難免常遭欺辱,所以出門總跟著田虎。誰要是欺負牛娃,田虎就會打抱不平,就是遇到王府裏人也不依不饒。打獵時遇到危險,田虎總是以身相護,不讓牛娃受傷。牛娃打不到野物,田虎就會把自己的分給他,有時還把自家的苞穀送給牛娃,免得他的老母在家裏挨餓。田虎這樣做,別的青年也就對牛娃多了些憐憫。

說也奇怪,牛娃子如此憨成泥巴坨、窮得叮當響,秀兒卻箐藤一樣纏綿他,這又讓許多青年人搖頭歎息。牛娃內心裏也實在喜歡秀兒、感恩秀兒,做夢都和秀兒在一起劈柴挑水,甚至想把秀兒娶進門來。可是家裏實在太窮,他不敢開口求婚。自從上次發生那件難堪的事兒以後,他就更不好意思和秀兒說話了。

當時牛娃在家裏吃了幾個炕洋芋,心裏總是忐忑不安,就想摸到二狗家去看看風聲。母親歪在灶門口烤火,不知今日生了禍端,見孩子這麼晚了還要出門,怕他受寒著涼,就喊他穿上夾背褂。這背褂是父親的遺物,牛娃子就依了母親,從一個破箱子裏拿出來穿在身上出了門。

外麵好像平安無事,山那邊隱約傳來咚咚鼓聲,牛娃子知道那是村裏老年人在為田大爹打喪鼓。轉過山腳,路過父親的墳墓,發現墳頭開了一蓬老虎花,好像清明節掛了青一樣,牛娃子以為這是個好兆頭,加快腳步往二狗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