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前會審結束了。
這一場“四方會審”就是個虎頭蛇尾的大鬧劇。就在皇上、太後、太子和大臣們激烈辯駁得快翻臉的時候一下子結束了。崔憫說出了一個最重要的情報,“抓到了蕭五,他是半個證人。”禦書房沉默了,像在沸騰的熱湯鼎裏澆了一桶冷水,沸水立刻平息了。人們表情猙獰,錯不及防得瞪視著清秀纖細的美少年,一句話也說不出了。
形勢又全變了,變成了另一種更嶄新更怪誕的局麵。整件事像偏離了安排好的軌道,向著另外一條又陌生又黑暗的道路而去。所有人都混亂極了,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人們看著崔憫的目光是充滿憤懣、驚駭和複雜的。這個人太絕了!真是膽大包天,我行我素,又“公正無私”的錦衣衛指揮使啊。他居然“猜不透”這場皇上和太後主持的“真假相女”會審,其實是北疆來的新帝和大明朝的舊官宦門閥們的一場爭奪政權的惡鬥。一場以“太子娶親”為表麵,私下裏劃分朝廷勢力的惡鬥。他居然在皇上太後已經決定好的局麵裏,顛倒乾坤,火中取栗,另外找到了一條破案之路。還是鍥而不舍得尋找新證人證詞的路。他完全無視了今天禦書房裏的所有心機謀略,也完全得罪了大明朝的所有當權者。
——聰明人招人喜愛,是因為他們知情識趣得隨著事情變化而改變。太獨特獨行的聰明人就不招人喜歡了。他聰明得能輾壓所有人了。
大臣命婦們懷著憤慨告退了,皇上、董太後和太子皇後等人也麵色詭譎地退堂。禦前會審結束了。夕陽沉入了暮色,人去樓空的春陽閣也變得空曠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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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前回到了舊梁王王府。她回京城時,曾經回過範丞相府緬懷祭奠亡父母。卻沒有搬回去住。現在她與程雨前都自稱是範瑛,範府的主人也未定,兩個人都沒有資格搬回範府居住。明前便住在代宗就藩前的舊梁王府,程雨前住進了東察公主梗那赫的京城宅子,由兩位蒙古公主暫且照顧著。
明前知道後也很淡然。人各有誌,隨她去吧。這位聰明狂野又有拚勁的小養妹,又在為自己鋪路了。她懼怕益陽公主的自私,又知道失寵於楊皇後,小梁王也不待見她,隻好轉向投靠了兩位蒙古公主。看來,她能忍受折海珠的皮鞭,梗那赫的利用,也忍不住一顆攀龍附鳳的心啊。如果她真的是範勉之女,明前為亡父感到悲哀。他清高梗直了一世,連女兒都能為國犧牲,真正的親女卻貪慕虛榮到了這種無恥地步。也算是老天給他的莫大諷刺吧!每個人都自有活法。明前沒有理會她。
會審之後,局勢如一日千裏得奔湧著。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明前卻安靜得呆在了大漩渦中心。她靜靜得坐在舊梁王府的花園裏望著花樹上的一朵朵桃花飄落,蕩漾在空中,飛滿了庭院,也飛到了她的身前腳下。粉紅色的桃花花瓣像繽紛的紅雨飄滿了世界。
春天是金陵城最美麗的季節。舊王府的殿舍寬闊,亭院優雅,花園裏栽種著很多珍貴的桃杏芍藥等花木,鳥雀在園中鳴叫著。高牆之外傳來了嘈雜的人聲,庭院裏是一個寧靜詳和的世界。
這日午後,舊王府內,崔憫、鳳景儀、董太後的太監總管龐七衛,還有清流首輔張丞相帶著兩名門生來拜訪她了。前麵肩並肩地走著雪白色曳撒的美少年和深藍官服麵帶微笑的大學士鳳景儀,兩人看到坐到院落裏的明前都麵色一整。明前立刻站起來迎接,她直截了當得問道:“諸位大人來,是通知我這案子的結果嗎?小女子洗耳恭聽。是什麼結果?嫌犯蕭五供出了什麼證詞,我和雨前誰才是範勉之女?”
官員們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明前頓時領悟了:“我明白了,蕭五什麼也未說,所以你們沒法子判案。今天你們來是想讓我去見見蕭五並勸他說出真相?”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簡單。所有官員,包括崔憫和鳳景儀的臉色都很無奈。
明前眼露了然,嘴角露出了稍微諷刺的笑:“終於輪到我了。我還在想著這滿京城的各方麵人士一定都會去見蕭五的。無論是用威脅、利誘、使計謀、還是用大刑,都要用上一輪,逼著他說話。嗯,現在皇上、太後、太子和各位大人都派人審過了他,說不定連雨前也去見過蕭五了。你們都失敗了,最後才想起該我去試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