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周圍又變得寂靜無比,好像沒有人了。
明前有些驚慌,她極力地驅散湧上頭的睡意,保持著清醒。她睜不開眼睛就豎著耳朵聽著周圍的動靜。她試著動動小手指,卻發現身體完全僵死了。隻有右手緊緊抓住了一塊她做的野果子酥餅。
終於有人靠近了,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一張軟床上,似乎要抬著她送回去。有人在幫她整理儀容,有人想掰開她的手,拿走酥餅。但她的手僵硬如鐵,抓得極緊。怎麼也掰不開。人們也就作罷了。
後來,他們抬著她出韓家老宅後園,空氣清冷,夜寒霜重。是要送她回韓宅了。明前又感激又有些愧疚,拚命地想睜開眼睛動動嘴唇說聲謝謝,可怎麼也做不到。眼簾重如泰山,睡意朦朧,她隻好努力得保持著清醒別睡著別再失禮了。好像走了很長時間,停住了。她隔著沉重的眼簾,看到頭頂上有一處燈火,似乎有人舉著燈在俯身查看她。明前睡意沉沉,呼氣如遊絲,身體僵硬得像塊冰塊。
那人俯身查看她,聲音飄渺清泠,像根針般地刺進明前的耳膜:“那頂鳳冠?”
遙遠處傳來了虛無飄渺的聲音:“那是世代留傳的‘九天鳳凰’的鳳冠……”
“拿來。”
一串碧玉跟金屬撞擊的叮當聲,停到了她的頭臉上方。明前覺得頭發根一緊,似乎一座沉重巨大的金屬鳳冠重重地扣壓在她頭頂發髻。之後,兩根冰冷的手指尖滑過了她的麵頰,一個清澈的聲音說:“睡著時真美,真安靜。如果永遠這樣該多麼好……好夢。”
隨後幾個人動了起來,抬起她繼續走著,空氣中充滿了泥土花香的味兒。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感湧上了明前的心頭。她有些膽戰心驚,身體卻僵硬得像塊死木。她試圖睜開眼大喊,卻眼皮重如山口舌麻痹,隻有右手緊緊握著酥餅,握著緊緊的,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下一刻,她就被一種突然其來的黑暗淹沒了,頭腦裏的那份清明也漸漸模糊了,她暈迷了……
* * *
此時,明前在無邊黑暗中醒來,不知道在何時何地,她慢慢地回想起了往事。她覺得頭腦混沌,心跳得很快,身體出了很多汗水把衣服黏濕透了。像是不停地奔跑了兩個時辰,透支了全部體力,大汗淋漓得虛脫了。頭腦也一陣陣眩暈。她費勁得轉動著腦子,想起了張靈妙的翠柱,它真的是一種很凶猛的虎狼之藥,壓榨出她的全部體力,強行護著心脈,使她從酒醉和黑暗裏又清醒過來了。藥是真的。
她費了好長時間積蓄著體力,終於使右手指尖動了動。她心中大喜,又努力地積蓄著體力,忍住陣陣頭痛和暈厥感,慢慢地抬起手臂。
能動了!明前驚喜交加。四麵黑暗,看不到一點光亮,隻能感覺到手上沾滿了酥餅渣子。她昏迷後,手裏抓住的酥餅也掉了,不知道丟在哪裏了。明前長吸了口氣,覺得有點悶悶的。她沒想那麼多,使出渾身力氣伸手臂向右移去,是一麵厚厚的牆。她靠在一處牆根邊。她微微吐了口氣,又攢夠了力量,撐起左臂向左移去。很近的,又碰到了一處牆。
明前疑惑了。費勁得轉著暈沉沉的頭思考著。她是在夾道裏,還是夾牆?她心裏暗叫不好,有些恐懼。
她沉重地呼吸著,按捺住狂跳的心,半天才鼓起全身的勇氣,顫抖著雙臂,互相扶舉著,往身體上方摸去。
一堵牆。
明前在黑暗裏嚇得眼淚直流!僵硬的身體也不斷顫抖著,連哭叫都叫不出了。她想讓自己被嚇暈過去,神智卻無比得清醒,殘酷得逼著她麵對現實。她隻能聽到自己在汙濁悶熱的空氣裏重重喘息著,身體嗦嗦著牙齒打顫,頭頂上的鳳冠的碧玉珠和金鏈也不停得撞擊著。仿佛她驚濤駭浪的心。
不用再摸頭頂和腳下。她知道了,這不是牆,這是一口棺材。而棺材,通常是深埋在地下的。
她被裝進棺材,深埋在地下了。明前伸手捂住了嘴,無意義地哭泣了起來。她頭痛欲裂,痛徹心肺,暈刹刹地想起了這一年來的人和事。想起了她一年來的喜怒哀樂,想起了最後見到的人們,她肝腸寸斷。
——這就是她的生死關。
沒有人知道她的處境……就連崔憫也想不到,他做夢也想不到與他道別後去約會的她就要死了,在地底的棺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