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浩蕩,黃土飄揚,數百輛馬車排成長隊逶迤而行。荀家眾人和滿渝南縣的百姓隆重地送走了公主車隊。明前沒有再看見荀七公子荀餘露麵,或許如小天師所說的,他被族長抓走關禁閉了。他為公主、明前畫的畫像也沒完成送不來了。所有人都緘口不言,好像忘了這回事。
離開了風景優美的渝洲,進入了略顯蒼涼的中原。遠山空曠,大地蒼茫,都是很粗獷粗陋的山水。明前到此時才有了離開京城進入陌生之地的感覺。那麼再往北去,是不是更荒涼貧瘠了?
公主的狀態不太好。明前從車窗眺望到了最大的鳳輦上。益陽公主是一副無精打彩,鬱鬱寡歡的神情。明前自然知道原因,不過她神情淡淡的,沒有太同情她。一位金枝玉葉的皇家公主,端莊尊貴美貌多財,人人都敬仰。不過是出了趟遠門去北方拜佛,路上跟喜歡的情人鬧了點別扭,就這麼失意懶散。也太荒唐了。她比起奔波逃命的明前舒坦多了。
這趟“荀家園林”之行,使所有人的心情從高潮變成低落,從喜變成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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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隻要有了心思,再看人就完全不同了。明前心裏知道了公主和崔憫的私情,再看他們兩人就完全不同了。
公主和崔憫卻不知道兩個人的行跡已露,還自管自得如往常生活著。隻是這些日常生活小事,公主的賜膳、談話、迎來送往、拿杯盤遞衣物,一舉手一投足都充滿了深意,令人看了受不了。
“崔憫,你嚐下這個。”
“崔憫,你穿得太單薄了。你冷嗎?”
“崔憫,我的腳好像扭住了,你來扶我一把吧?”
兩個人的目光相觸,帶著驅之不散的曖昧味道。
一向沉得住氣的範明前也有點受不了了。這兩人要不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就這麼卿卿我我濃情蜜意,把圍觀的人當做背景呀?旁觀的李執山、關公公和魏女官等人毫無異狀,小天師是涵養驚人,陳參將是個大大咧咧的魯莽漢子,隻苦了知道底細又心思細膩的範明前了。
她心裏湧起了一種無法理解的疑惑。這到底怎麼回事?這兩人之間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如果有情,為什麼不想法子走明路,光明正大地婚嫁呢?以崔憫大太監幹兒子的身份,也能夠尚公主做駙馬吧。如果無情,為什麼還要緊緊相擁自稱“刎頸之交”?他們之間也許有顧忌、有隱情、也許不能成親。那麼即不能相守也無法承諾,又何必放縱自已和對方的感情呢。相擁而不能相守,口稱“為她而死”,卻連為她而生想辦法娶她都做不到。這樣的感情又有何意義呢?太辜負對方的深情了。
明前真的迷惑了。她為人謹慎,生性樸實,從未經曆過男女之情。對待感情很理智也很天真。既有相信這世上存在著深沉愛情的天真想法,又有著必須遵循三從四德,隻跟合適的人滋生感情的理智心態。所以她會感動於荀七公子的真情,又有理智的婉拒了。現在她卻發現了一種從未見過的、即成功不了也不放棄的奇怪感情,心裏覺得懨懨的。
更令她厭惡的是,益陽公主占據著主動向崔憫示好,崔憫居然接受了。他竟然毫無異狀地陪伴在公主左右,接受著公主的額外恩寵。偶爾抬眼看公主,神色親近眼神坦蕩,一幅坦然接受的模樣。
明前的麵孔抽搐著,心裏反胃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憋屈感”塞滿了她的心。她對公主的大膽示愛沒惡感,對崔憫卻多了一種莫名其妙地極大厭惡!一種明知道自己不應該指責他卻忍不住指責他的怒意。
——不主動,不拒絕,不承諾。原來他是個這樣的混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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