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直到他突然收到婚禮請柬(1)(2 / 2)

然後午夜到來,霏霏說她已在網上訂好旅社,就在火車站附近。康錚說火車站旁邊的旅社怎麼能住呢?然後在他下榻的五星級酒店為霏霏訂了房間。盡管霏霏反複強調,對她來說,什麼樣的酒店都無所謂,隻要能聽到康錚的長笛曲,隻要,能感受到旋律間那誘人的氣息。

鬱霏霏所以走進康錚的套房,並不是因為康錚的邀請,而是要親手將這束鮮花插進花瓶。待這束粉紅玫瑰在漂亮的玻璃花瓶裏爛漫綻放,鬱霏霏確實做出了要走的樣子,隻是離開時滿懷眷戀地說,為什麼你的演奏總是讓我淚流滿麵?

然後在霏霏握住門把手的那一刻,康錚突然提議,不想再喝點什麼嗎?咖啡,紅茶,或者威士忌?

鬱霏霏立刻爽快地留下來,或者她就等著被康錚邀請的這一刻了。她生怕她已經愛上的這個男人在這個夜晚,不收留她。但幸好,她對這個男人的判斷是準確的。於是她落落大方地坐在沙發上。看康錚笨手笨腳地折騰那些飲料時,她便女主人般地接過了那一切。她煮咖啡,泡紅茶,這些對她來說可謂舉手之勞,然後落座於離康錚很遠的那個茶幾前。而那束粉紅色的玫瑰花就在她身後,那種花麵交相映的迷惘,讓康錚頓時心潮激蕩。

他們開始徹夜交談,仿佛有說不完的話。康錚不是那種立刻就能上床的男人,於是他的做愛之旅始於他開始敘述自己漫長的履曆。他說他曾經怎樣從小就喜歡長笛,又曾怎樣跟隨父母遠赴美國。他解釋自己為什麼要回國發展,又為什麼至今形影相吊、孤身一人……

他說得緊張而僵硬,一聽便知不擅言辭。尤其拿他和總是振振有詞的林鐵軍相比,他的語言之貧乏,甚至不如一個中學生。但他的每一句話都是真實的、沒有水分的。而不擅言辭,對於一個藝術家來說是缺陷麼?而霏霏喜歡康錚的恰恰就是這一點。她知道,他隻要一進入長笛的世界,就會立刻光彩照人。是的,隻要他將長笛靠在嘴邊,就能讓他的樂曲發出欲望般的喘息。她喜歡他就那樣木訥地站在舞台中央,在燈光的掃射下沉醉在亨德爾、巴赫、海頓、莫紮特以及勃拉姆斯的旋律中。是的,這就是他的人生,永遠和長笛相伴。他說他希望有一天能成為永恒的朗博爾,那個,他終其一生都難以企及的夢想……

他終於費力地說完了他想說的那些話。他想要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卻選擇在最後一刻,忽略掉他和沈遠之間那曾經唇齒相依的關係。是的,他唯獨沒有對霏霏說出他和沈遠的心心相印。沒有說出他們就像《呼嘯山莊》的凱瑟琳和希斯克利夫。他永遠記得凱瑟琳說出的那段最感人肺腑的表白,那也是沈遠讓他聽到的:

如果其他的一切都毀了而他留了下來,我將繼續生活下去;如果其他的一切都留下來而卻把他給毀了,整個宇宙就會變成一個陌生的地方,我就也不再是它的一部分了。

康錚說完他該說的或隱去不說的,然後,枯坐那裏。沉默中,他也不知道接下來還該做些什麼。在午夜的又有了幾分醉意的迷惘中,他開始默默欣賞花束旁的女孩。他於是想到馬奈晚年的那些靜物,尤其是《水晶花瓶中的石竹和鐵線蓮》。他於是覺得霏霏就像是馬奈的靜物,那瓶中的水、水中的花。

然後,康錚問,那麼,你呢?你難道不想說點什麼?

那些不愉快的經曆?

隨便你,無論什麼,隻要你想說的。

那麼,霏霏在身後的暖光中顯得無限柔和,她說,我認為,我的一生充滿悖論。

康錚對霏霏如此深邃的表述極為愕然,想不到這個被沈遠認為沒文化的女孩,竟能說出這樣的道理。

什麼事情在我的身上,最終都會轉化成不堪的結局。所以無論什麼,我都隻能聽之任之,直到最後悲劇呈現,這就是我的命運。

康錚愈加意外地看著霏霏,那一刻,他似乎已經感受不到霏霏在那束暖光下的美麗和柔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