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未央小心翼翼地叩響了廖也夫的門(1 / 2)

未央小心翼翼地叩響了廖也夫的門。而此前她從來都是推門而入。這是唯有他們之間才有的某種隨便,已經很多年了,她一直把老廖當作父親一般的長者。她不記得從什麼時候起改變了這長久以來的習慣,亦不知她已經多久沒進過老廖的辦公室了,甚至在走廊或電梯間偶爾遇到也顯得格外生分,隻是禮節性地點點頭,淺淺地笑過,就各往東西了。事實上對這種變化彼此早已心照不宣,隻不過誰都不想捅破那層窗戶紙罷了。或者他們都覺得,拘住這麵子就不會徹底決裂。而老廖,將一如既往地與未央心心相印,無論她做了怎樣的蠢事,他都會對她網開一麵。

如今在出版社,知老廖者,隻剩下未央了。她當然知道老廖是那種看上去謙和坦蕩、君子風度,但骨子裏卻蠅營狗苟、患得患失的人。他總是牢騷滿腹,懷才不遇,覺得整個世界都欠他的。深厚而飽滿的文學修養非但沒給他寬闊的胸懷,反而鑄就了他永遠不知滿足的欲望。而他這種典型的鄉村知識分子習性,極大地製約了他人生的發展。

這一次並不是未央要找老廖,而是老廖主動打電話讓她過來。但其實未央早就想找老廖談談了,她覺得他們之間不能總是這樣冷戰,尤其在這種幾乎生死存亡的時刻。她想把那層盡人皆知的薄紗撥開,開宗明義,無論老廖能否接受,但那就是未央的選擇。她知道倘若她喜歡的那個男人不是林鐵軍,而是別的什麼人,老廖肯定早就把她的愛情當作自己的榮耀了。

是的,她不是沒想過要求助於老廖,她也不是不知道林鐵軍正在接受上級機關的調查。她能夠感覺到此次調查對林鐵軍來說可能凶多吉少,而社裏唯一參與其中的,隻有作為紀檢委書記的廖也夫,而老廖,又恰恰和林鐵軍有著不共戴天的私人恩怨。所以單單是老廖,就已經讓林鐵軍前景堪憂了,更不要說,倘若老廖無中生有,公報私仇。在林鐵軍的問題上,他是絕不可能秉持公正的。

未央還記得他們此前交好時,但凡見到老廖,他沒有一次不是在聲討林鐵軍。他總是滔滔不絕地羅列出林鐵軍的各種缺陷,以至於未央對此都爛熟於心。大家都知道林鐵軍對老廖不公平,畢竟他做了一輩子業務,卻被莫名其妙地打進遠離專業的政治冷宮。林鐵軍的獨斷專行、小人得誌,從鬱霏霏身上就可見一斑。那時候不僅老廖義憤填膺,社裏的幾乎每一個人都怒火中燒,甚至私下裏有人把林鐵軍比喻為納粹,讓忍無可忍的民眾生活在暗無天日的集中營。總之,林鐵軍的罪狀伴隨著他的各種舉動與日俱增,而首當其衝的老廖就成了那個最先受到迫害的人。

但曾幾何時,一切全都翻盤了。對未央來說,老廖不再是正義之師的代表,而是要將她的男人送進黑牢的劊子手。甚而老廖連未央都視為不可饒恕的敵人,從此不再正眼看她,也絕不主動和她打招呼。

一度,未央因失了老廖的友誼而萬分苦惱。她知道失去老廖就意味著,失去了出版社大多數的朋友和同事。她知道即或老廖被打進十八層地獄,他也能在地獄裏籠絡起無數和林鐵軍對峙的同僚。於是她左右彷徨,舉棋不定,在愛情和友情之間做艱難選擇。但最終還是愛情戰勝了友情,這是她作為女人本能的取向。她知道古今中外莫不如此,既然情願為愛而死,她就絕不會再走回頭路。

她小心翼翼地叩響老廖的門。她聽到老廖說“請進”。那聲音冷冰冰的,沒有任何色彩,她不知是不是所有的紀檢委書記都是這樣發音的,然後就看到和老廖聲音一樣的冷冰冰的臉。那一刻她覺得已經不認識這個人了。她麵對老廖時甚至有些緊張,以為自己不是在出版社,而是在某個被告席上。

你以為紙裏能包得住火?老廖一副凜然正氣,這座大樓裏沒有不透風的牆。

未央站在房子中央,廖也夫甚至沒讓她坐下來。就是說,你把我當作罪犯了?

我隻是對你的鑒賞力頗感失望,你難道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他要做什麼人,是他的選擇。未央變得堅定起來。

你在與狼共舞,卻迷途不返。能告訴我,他到底給了你什麼嗎?

愛。

愛算什麼東西,你已經不是那個鄉下來的小女孩了。

你以為我忘了我的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