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鐵軍以為鬱霏霏的胃就像一塊鐵板。起碼他看起來是這樣的。有些女人天生就有飲酒的才華,無論怎樣狂轟濫炸都喝不倒她。在餐桌前,他越來越欣賞霏霏舉重若輕的非凡氣度,無論怎樣八方圍剿,她都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溫不火,麵帶微笑。
這或者就是林鐵軍所以喜歡霏霏的理由,她盡管漂亮,卻從不拿漂亮當籌碼。她風情萬種,又沒有大小姐嗲聲嗲氣的壞毛病。在酒席上,她不僅令人賞心悅目、心馳神往,還是林鐵軍最忠誠的衛士:不僅對客戶主動出擊,還要在林鐵軍“遭襲”的時刻挺身而出,就像是一個訓練有素又令人驚豔的女保鏢。
於是林鐵軍覺得霏霏就像一壇上好的佳釀,其濃鬱醇香是一絲一縷慢慢散發出來的。或者亦如頂級紅酒般前前後後諸般味道,直至尾子上回環出橡木的芳香。
總之,霏霏的複合才能,讓林鐵軍越來越離不開她。一開始他還不斷提醒自己,絕不能對這個女人產生依賴感。他知道這對於一個男性領導者來說,無疑是大忌。但久而久之,他卻不知不覺地喪失了警惕,讓無微不至的照料成為某種依賴,並血液般流淌進他的身體和靈魂。諸如大小會議,送往迎來,甚至上班和下班,都被鬱霏霏計算機般準確無誤地記錄在腦海中。她並且能夠奇跡般地做到,在社長需要的時候準時出現,在社長不需要的時候如影隨形。這是種怎樣高妙的把握,即是說,她已將自己全方位的能力,完全徹底地融化進了林鐵軍的生存中。總之,她就是能將自己的存在與否拿捏到一種很得體的狀態,以至於在林鐵軍看來,有時候,她就像一個隱身人,一個,他看不到但能感覺到的某種靈魂的化身。
曾幾何時,林鐵軍還對那些不得不出席的應酬充滿抵觸,以為這是人生中最苦不堪言的重負,於是能推就推,能躲就躲,以至影響了出版社的對外聯絡。但自從霏霏到來就不一樣了,他不再厭惡那些無休無止的觥籌交錯。他甚至渴望出席這樣的飯局,因為隻有在這種眾人矚目的場合上,他才能感受到霏霏的體貼入微,進而欣賞這個女孩的絕頂聰明。
當然不是什麼人都能做到這些的,包括總編室的萬末、小資情調的未央,甚至他當教授的老婆沈遠。她們哪個願意像霏霏那樣任勞任怨地為林鐵軍做這些?又哪個不是驕矜傲慢,自命清高,甚至從骨子裏看不起林鐵軍這個鄉下人?她們進而看不起霏霏這種為林鐵軍賣命的人,但這個運轉中的社會少得了霏霏這種潤滑劑嗎?所以他林鐵軍當然不能拒絕她。
自從有了霏霏這個盾牌,林鐵軍再也不懼怕喝酒了。無論酒席宴上怎樣翻江倒海,他都能應付得灑脫自如。慢慢地,他開始熱衷於這種酒肉交歡,覺出其中有無限樂趣。他記得上任伊始他曾規定,社裏的應酬,一定要有兩個以上的社領導參加。但不知什麼時候,這規矩淡出了林鐵軍親自製定的章程,而社裏的大多數宴請,也就隻剩下林社長以及負責結賬的鬱霏霏了。
對林鐵軍的變化最為敏感的是妻子沈遠。她說她最最不能忍受的是,她打給丈夫的電話竟要首先通過鬱霏霏。她並不是對霏霏有什麼偏見,而是官僚的這一套讓她覺得很可笑。隨之而來的則是頻繁的酒宴,她記得林鐵軍一向不屑於這些應酬。但曾幾何時,他改變了原先的幾乎所有信念,美其名曰這是一個領導者不得不敷衍的禮尚往來。於是他回家吃飯的概率越來越小,以至於無,還要每晚帶回來醉醺醺的酒氣。幸好一向寡淡的沈遠對此並不在意,在美國時她就過慣了這種獨立並自由的生活。當然,她也知道這種社長兼總編輯的權位會給林鐵軍帶來什麼,她隻是希望他不要太自以為是,以為自己真的能在這弱肉強食的社會中翻雲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