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警衝那醉漢瞧了幾眼,抬手一摸口袋裏的錢,略略掂量了一番,就朝賀憶安點了點頭。穿過馬路,舉起警棍道:“噯噯噯,這路是你家的嗎,想怎麼走就怎麼走啊?回頭被車撞死,可別賴我們不管事兒啊。”
沈初雲有些懷疑地抬眸看著賀憶安,見他一臉的胸有成竹,便就轉身,目光隨著巡警而去。
“你他媽的知道老子是誰嗎?”
“我知道你老子是誰,就是知道所以才不動手的,要不然早把你送進去學規矩了。”
這一來一去的對話,已經很叫沈初雲感慨了,底下的話她不想聽,也不關心了,大步一邁轉進了另一條街。
賀憶安則死拽著手不放。
等到看不見韓仲秋了,沈初雲抬起手腕來衝著賀憶安晃了晃,提醒道:“剛才謝謝你,現在可以放下了。”
“英雄救美不是圖你一聲謝的。”賀憶安又去牽另一隻手,牢牢地握於掌心之中,“況且我救你於最無助最窘迫的境地,跟這個一比,道謝顯得俗氣了。你就應該回報我一些,我心裏最想要的呀。以身相許這種不進步的奢念我是不敢存的,但你許我美人一笑總是可以的吧。”
沈初雲忍不住莞爾:“這個要求倒是不高,可我的手又不會笑,你抓著不放,有什麼意思呢?”
賀憶安挑著眉,站近了一步,笑道:“可我握了你的手,我就不自主地想笑。笑是可以感染人的,我一笑,你不是也就自然地笑了嘛。”
沈初雲隻覺得被喂了一口糖,心裏甜滋滋的,又不好意思在他麵前表現出過多的羞澀,隻得挪開眼去看別處。
這個冬天很仁慈,十天總有九天是放晴的,陽光一照,也就不覺得那麼冷了。
望著明媚的日光,沈初雲的眼裏如閃著星星一般,望久了卻不免泛起一層水光,歎了一口氣,便沉吟起來:“這令堂大人要是看到了……”
賀憶安知道她始終顧慮家人的反對,忙剪斷話頭道:“她老人家替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然後,扶著沈初雲的肩膀,眼神堅定地望著她說道,“我已經徹底擺平了。如果這一點子小事都做不好,又怎麼敢向沈先生表達我的愛慕呢?”
他的眼神看起來很可信,但沈初雲也不敢就此斷定,這份真誠是永遠不會變的。隻是這一刻,日光打在他臉上,那麼柔那麼暖,叫人一直地挪不開眼,情不自禁地沉溺在這一瞬的美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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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麗莎卻遠沒有他們的閑情逸致,她跟鄧太太有一個一直未解的誤會,正待談判。
“你究竟在搞什麼名堂,談得好好的男友,怎麼就被沈初雲截胡了?她可真是好手段,想當初一無所有之時……”
“等會兒。”看著鄧太太如此氣急敗壞,鄧麗莎不由好笑起來,“什麼叫談得好好的,什麼叫男友,你是在說誰?”
鄧太太以為她是好麵子,幹脆裝傻充愣想掩蓋被人搶去男友的醜事,便就氣衝衝地回答道:“賀憶安啊,你們兩個不是……”
這個不知來由的誤解,差不多快被鄧麗莎忘卻了。此時再提出來,除了笑,她也不知還能如何應對了:“當初表姐找到我,給我看那些賀憶安的花邊新聞,還說了許多奇奇怪怪的話。那事兒,我還不奇怪,她畢竟隻是我的表姐,對我所謂的了解,免不了有許多的臆測在裏頭。可是,我是真想不到,您居然也會這麼誤會我。我從小到大,是個什麼脾氣,你們難道還不清楚嗎,我怎麼可能會跟賀憶安走到一起去?”
鄧太太原不肯信的,卻因為鄧麗莎神色平靜,甚至笑得有些肆意,便覺得有些糊塗了。
鄧麗莎便就趁此機會,堅定地表明自己的態度:“您也好,父親也罷,我勸二位都別再枉費心機了。我這顆心,眼下是隻想許國不想許人。這一點,還望二位上人明鑒。”
“你這丫頭,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鄧太太心裏一涼,將咖啡杯摔在了地上。她真覺得女兒說出無心婚姻這種話,比向她哭訴愛人被搶,更讓人無法接受。
包廂門外悉悉索索有動靜,仿佛是這裏的西崽要進來送點心,但是跟著鄧太太來的傭人聽出裏頭聊得並不愉快,就沒敢放人進去。
鄧麗莎拿著小勺,一遍一遍地攪著,良久才沉聲問道:“父親的總理大位坐穩了嗎?”
透過窗外射進來的陽光,鄧太太很輕易地就讀到了鄧麗莎眼裏的意味深長,小心翼翼地試探了一句:“你……什麼意思?”
鄧麗莎長籲了一口氣,在心裏慢慢地想著,一切都隻是猜測,雖然這個猜測的可能性很高,但要是真是自己將父親看得太不堪了,說出去的話可就難收回了。可設若這個猜測沒有錯,自己卻什麼都不說的話,將來回頭看時,自己會不會太袖手旁觀了呢?再者說,要是假設成立,並且自己也暢所欲言了,以鄧廉的性格,真的願意放棄政治野心嗎?尤其是,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已然爬到了這一步,再要收手,還能全身而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