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春天散發著一點點山茶花的味道,寒冬最後一點氣息才沒了蹤影,那枝椏屋簷牆邊就恨不得立刻換上新衣。新鮮的色彩又從細微末節裏探頭探腦,爬滿世間萬象。
京城裏的會試約莫這兩天剛結了束,滿臉疲倦的歸人都能在那沿路聞見山茶絲絲流入鼻尖的香味,腳底輕巧,身影成風。
這樣的日子應該誰人都掛著愜意的小表情,然而北極星沒有。
誰也不懂她現在的無語凝噎,這讓北極星感到十分消沉。吵鬧的茶樓二層隻有她一人形影單隻坐在木桌一邊,而對麵的椅子從她坐下開始到現在都是空的。漫長等待後的頓悟使她雙眉緊蹙,麵色凝重,甚至動彈不得。內心深處被人羞辱的憤怒卷著悲切起了又下,下了又起,反反複複折騰著心神。
不知再過了多久,這個茶樓的老板終究是忍耐不住她的呆滯模樣,湊了過來伸手於北極星的雙目前晃了三晃,輕飄飄得道:“哎喲我的小姐姐,大半天了您這是在做什麼?”
北極星沒想到會有人來搭理她,被這調皮還略帶糯糯鼻音的叫喚收回了神。待看明白來人是位灰衫青年,雙肩就鬆懈了微微弓起的防備。
青年長相熟悉,五官看起來既年輕又隨便,眼角細長好像總是眯著眼睛,一副懶洋洋的神情毫無幹勁。唯獨不似尋常一頭短發,叫他與別人很不相同。
她耷拉著嘴角道:“我在沉思。”
“沉,沉思什麼?是還在糾結想選擇白毫顯露還是君山銀針?”
北極星嘖他一聲,語氣變得幽怨:“我在思考為什麼女孩子非得要嫁人。”
茶樓老板一轉眼珠子翻個白眼,北極星沒有察覺。他極少睜大自己的眼睛,無論認識與否。與人說話常掛著一張沒有睡醒的臉,讓人以為他似聽非聽懂又不懂,不大禮貌。此時此刻他也沒有特別在意北極星說的話,翹著嘴角結結巴巴問道:“所以,結果想到了沒?為,為為什麼要嫁人呢?”
聽罷北極星的臉上瞬間掛滿了憤怒與不耐煩,更多的還是被人玩弄了的委屈。她指著對麵空空的椅子道:“我怎麼知道?爹娘在我滿了二十歲後就生怕我沒人要了。昨夜還說我要不去相親就別回去丟人,結果對方根本沒來,我一個人傻坐了兩個時辰,現在連家也不敢回。”
“哎呀,這沒來大約是遇上什麼不測了吧……”茶樓老板不怎麼認真地答應一聲,見她仿佛是要哭出來的樣子,又道,“回去告訴您爹娘說那人可能需要另一種婚。”
北極星哭笑不得地揮舞了下手掌,隨後又把臉埋在手掌裏道:“他們才不信我說的話,指不定現在那家人就給他們捎去了看了一眼但相不中如此這般的話,回去還是得挨罵。”
茶樓老板眨巴兩下眼睛,聽得一頭霧水:“怎麼就還要挨罵?”
她再次抬頭,憋著嘴道:“他們會說依我平時那個樣子,被人看不上太正常了。可我真的不懂,就因為表姐嫁了人,就因為堂兄娶了媳婦,嫁娶這些事兒就非做不可嗎?”
這下茶樓老板語塞,已然不知該怎麼接過話頭。他向來不是特別能搞明白別人的心思,更別說這女孩子家的心思。他略微後悔方才怎麼就沒頭沒腦與她搭話,於是假裝環視周遭看看風景,無意瞥見幾個客人正朝他們這兒指指點點竊竊私語,便曉得再搭腔下去,今天就沒完沒了了。他趕忙滿麵無辜地攤開雙手:“放您鴿子的人不是我,您對著我發牢騷這不大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