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謹慎與畏葸(1 / 3)

果敢之反對為畏葸,而鹵莽之反對為謹慎。知果敢之不同於鹵莽,則謹慎之不同於畏葸,蓋可知矣。今再以事實證明之。

孔子,吾國至謹慎之人也,嚐曰:“謹而信。”又曰:“多聞闕疑,慎言其餘,多見闕殆,慎行其餘。”然而孔子欲行其道,曆聘諸侯。其至匡也,匡人誤以為陽虎,帶甲圍之數匝,而孔子弦歌不輟。既去匡,又適衛,適曹,適宋,與弟子習禮大樹下。宋司馬桓魋,欲殺孔子,拔其樹。孔子去,適鄭,陳,諸國而適蔡。陳蔡大夫,相與發徒役,圍孔子於野,絕糧,七日不火食。孔子講誦弦歌不衰。圍既解,乃適楚,適衛,應魯哀公之聘而始返魯。初不以匡、宋、陳、蔡之厄而輟其行也。其作《春秋》也,以傳指口授弟子,為有所刺、譏、褒、諱、挹、損之文辭,不可以書見也。是其謹慎也。然而筆則筆,削則削。吳楚之君自稱王,而《春秋》貶之曰子。踐土之會,晉侯實召周天子,而《春秋》諱之曰,天王狩於河陽。初無所畏也。故曰:“慎而無禮則葸。”言謹慎與畏葸之別也。人有恒言曰:“諸葛一生惟謹慎。”蓋諸葛亮亦吾國至謹慎之人也。其《出師表》有曰:“先帝知臣謹慎,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然而亮南征諸郡,五月渡瀘,深入不毛;其伐魏也,六出祁山,患糧不繼,則分兵屯田以濟之。初不因謹慎而怯戰。惟敵軍之司馬懿,一則於上邽之東,斂兵依險,軍不得交,再則於鹵城之前,又登山掘營不肯戰,斯賈詡、魏平所謂畏蜀如虎者耳。

且危險之機,何地蔑有。試驗化電,有爆裂之虞,運動機械,有軋轢之慮,車行或遇傾覆。舟行或值風濤,救火則涉於焦爛;侍疫則防其傳染。若一切畏縮而不前,不將與木偶等乎?要在諳其理性,預為防範。孟子曰:“知命者,不立乎岩牆之下。”漢諺曰:“前車覆,後車戒。”斯則謹慎之道,而初非畏葸者之所得而托也。

有恒與保守

有人於此,初習法語,未幾而改習英語,又未幾而改習俄語,如是者可以通一國之言語乎?不能也。有人於此,初習木工,未幾而改習金工,又未幾而改習製革之工,如是而可以成良工乎?不能也。事無大小,器無精粗,欲其得手而應心,必經若幹次之練習。苟旋作旋輟,則所習者,旋去而無遺。例如吾人幼稚之時,手口無多能力,積二三年之練習,而後能言語,能把握。況其他學術之較為複雜者乎?故人不可以不有恒。

昔巴律西之製造瓷器也,積十八年之試驗而後成。蒲豐之著自然史也,曆五十年而後成。布申之習圖畫也,自十餘歲以至於老死。使三子者,不久而遷其業,亦烏足以成名哉。

雖然,三字之不遷其業,非保守而不求進步之謂也。巴氏取土器數百,屢改新窯,屢傅新藥,以試驗之。三試而栗色之土器皆白,宜以自為告成矣;又複試驗八年,而始成佳品。又精繪花卉蟲鳥之形於其上,而後見重於時。蒲氏所著,十一易其稿,而後公諸世。布氏初學於其鄉之畫工,盡其技,師無以為教;猶不自足,乃赴巴黎得縱目於美術界之大觀;猶不自足,立誌赴羅馬,以貧故,初至佛稜斯而返,繼止於裏昂,及第三次之行,始達羅馬,得縱觀古人名作,習解剖學,以古造像為模範而繪之,假繪術書於朋友而讀之,技乃大進。晚年法王召之,供奉於巴黎之畫院。未二年,即辭職,複赴羅馬。及其老而病也,曰:“吾年雖老,吾精進之誌乃益奮,吾必使吾技達於最高之一境。”向使巴氏以三試之成績自畫,蒲氏以初稿自畫,布氏以鄉師之所受,巴黎之所得自畫,則其著作之價值,又烏能煊赫如是?是則有恒而又不涉於保守之前例也。無恒者,東馳西騖,而無一定之軌道也。保守者,躑躅於容足之地,而常循其故步者也。有恒者,向一定之鵠的,而又無時不進行者也。此三者之別也。

智育十篇

文字

人類之思想,所以能高出於其他動物,而且進步不已者,由其有複雜之語言,而又有畫一之文字以記載之。蓋語言雖足為思想之表識,而不得文字以為之記載,則記憶至艱,不能不限於單簡;且傳達至近,亦不能有集思廣益之作用。自有文字以為記憶及傳達之助,則一切已往之思想,均足留以為將來之導線,而交換知識之範圍,可以無遠弗屆。此思想之所以日進於高深而未有已也。

中國象形為文,積文成字,或以會意,或以諧聲,而一字常止一聲。西洋各國,以字母記聲,合聲成字,而一字多不止一聲。此中西文字不同之大略也。

積字而成句,積句而成節,積節而成篇,是謂文章,亦或單謂之文。文有三類:一曰敘述之文,二曰描寫之文,三曰辨論之文。敘述之文,或敘自然現象,或敘古今之人事,自然科學之記載,及曆史等屬之。描寫之文,所以寫人類之感情,詩賦詞曲等屬之。辨論之文,所以證明真理,糾正謬誤,孔孟老莊之著書,古文中之論說辨難等屬之。三類之中,間亦互有出入,加曆史常參論斷,詩歌或敘故事是也。吾人通信,或敘事,或言情,或辨理,三類之文,隨時采用。今之報紙,有論說,有新聞,有詩歌,則兼三類之文而寫之。

圖畫

吾人視覺之所得,皆麵也。賴膚覺之助,而後見為體。建築,雕刻,體麵互見之美術也。其有舍體而取麵,而於麵之中,仍含有體之感覺者,為圖畫。

體之感覺何自起?曰,起於遠近之比例,明暗之掩映。西人更益以繪影寫光之法,而景狀益近於自然。

圖畫之內容:曰人,曰動物,曰植物,曰宮室,曰山水,曰宗教,曰曆史,曰風俗。既視建築雕刻為繁複,而又含有音樂及詩歌之意味,故感人尤深。

圖畫之設色者,用水彩,中外所同也。而西人更有油畫,始於“文藝中興”時代之意大利,迄今盛行。其不設色者,曰水墨,以墨筆為濃淡之烘染者也。曰白描,以細筆鉤勒形廓者也。不設色之畫,其感人也純以形式及筆勢。設色之畫,其感人也,於形式筆勢以外,兼用激刺。

中國畫家,自臨摹舊作入手。西洋畫家,自描寫實物入手。故中國之畫,自肖像而外,多以意搆,雖名山水之圖,亦多以記憶所得者為之。西人之畫,則人物必有概範,山水必有實景,雖理想派之作,亦先有所本,乃增損而潤色之。

中國之畫,與書法為緣,而多含文學之趣味。西人之畫,與建築雕刻為緣,而佐以科學之觀察,哲學之思想。故中國之畫,以氣韻勝,善畫者多工書而能詩。西人之畫,以技能及義蘊勝,善畫者或兼建築圖畫二術。而圖畫之發達,常與科學及哲學相隨焉。中國之圖畫術,記始於虞夏,備於唐,而極盛於宋,其後為之者較少,而名家亦複輩出。西洋之圖畫術,記始於希臘,發展於十四十五世紀,極盛於十六世紀。近三世紀,則學校大備,畫人夥頤,而標新領異之才,亦時出於其間焉。

音樂

音樂者,合多數聲音,為有法之組織,以娛耳而移情者也。其所托有二:一曰人聲,歌曲是也。二曰音器,自昔以金、石、絲、竹、匏、土、革、木八者為之,今所常用者為金、革、絲、竹四種。音樂中所用之聲,以一秒中三十二顫者為最低,八千二百七十六顫者為最高。其間又各自為階,如二百五十顫至五百十七顫之聲為一階,五百十七顫至千有三十四顫之聲又自為一階等。謂之音階是也。一音階之中,吾國古人選取其五聲以作樂。其後增為七及九。而西人今日之所用,則有正聲七,半聲五,凡十二聲。

聲與聲相續,而每聲所占之時價,得量為申縮。以最長者為單位。由是而縮之,為二分之一,四分之一,八分之一,十六分之一,三十二分之一,及六十四分之一焉。同一聲也,因樂器之不同,而同中有異,是為音色。

不同之聲,有可以相諧者,或隔八位,或隔五位,或隔三位,是為諧音。

合各種高下之聲,而調之以時價,文之以諧音,和之以音色,組之而為調,為曲:是為音樂。故音樂者,以有節奏之變動為係統,而又不稍滯於跡象者也。其在生理上,有節宣呼吸,動蕩血脈之功。而在心理上,則人生之通式,社會之變態,宇宙之大觀,皆得緣是而領會之。此其所以感人深而移風易俗易也。

戲劇

於閎麗建築之中,有雕刻,裝飾,及圖畫,以代表自然之景物,而又演之以歌舞,和之以音樂,集各種美術之長,使觀者心領神會,油然與之同化者,非戲劇之功用乎?我國戲劇,托始於古代之歌舞及徘優;至唐而始有專門之教育,至宋元而始有完備之曲本,至於今日,戲曲之較為雅馴,聲調之較為沉鬱者,惟有“昆曲”。而不投時人之好,於是“漢調”及“秦腔”起而代之。漢調亦謂之皮黃,謂西皮及二黃也。秦腔亦謂之梆子。

西人之戲劇,托始於希臘,其時已分為悲劇喜劇兩種,各有著名之戲曲。今之戲劇,則大別為歌舞及科白二種。歌舞戲又有三別:一曰正式歌舞劇(Opera),全體皆用歌曲,而性質常傾於悲劇一方麵者也。二曰雜體歌舞劇(Opera-Comique),於歌曲之外,兼用說白,而參雜悲劇以喜劇之性質者也。三曰小品歌舞劇(Opérette),全為喜劇之性質,亦歌曲與說白並行,而結體較為輕佻者也。科白劇又別為二:一曰悲劇(Tragiqne),二曰喜劇(Comédie),皆不歌不舞,不和以音樂,而言語行動,一如社會之習慣。今我國之所謂新劇,即仿此而為之。西人以戲劇為社會教育之一端,故設備甚周。其曲詞及說白,皆為著名之文學家所編;學校中或以是為國文教科書。其音譜,則為著名之音樂家所製。其演劇之人,皆因其性之所近,而研究於專門之學校,能洞悉劇本之精意,而以適當之神情寫達之。故感人甚深,而有功於社會也。其由戲劇而演出者,又有影戲:有象無聲,其感化力雖不及戲劇之巨,然名手所編,亦能以種種動作,寫達意境;而自然之勝景,科學之成跡,尤能畫其層累曲折之狀態,補圖書之所未及,亦社會教育之所利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