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觸事類,托於文章者謂之辭。累如貫珠,抑揚詠言者謂之歌。步驟如法,斐然成章者謂之行。品秩前後,敘而推之者謂之引。聲音雜比,高下短長者謂之曲。非鼓非鍾,歌出自然者謂之謠。籲嗟慨歎,悲憂深思者謂之吟。蘇李而上,高簡古淡,謂之古。沈宋而下,法律精切,謂之律。
不知三大人今日用何體製?”公明達道:“我性愛簡淡,還是作古體。令嶽總提六軍,禦侮萬裏,自當作律。
令尊或詞或曲,聽其自便。”耿順肅然退立。於是三個人各飲數杯,振筆直書。公明達是詠花簪五言古風,季狸是賦詩扇七言排律,耿朗是作白杏子、白櫻桃、白桑椹三調詩餘,真乃筆不停揮,文不加點。五言古風,先敘以簪代筆之奇,次讚其如篆如隸,勝過了弄粉調脂,轉無用而成有用。次歎其經雨經風,空費了鉤銀畫鐵,化有形而為無形。
次又讚其工之巧不傷雅,次又歎其色之久不改常。末則結言簪終不是筆,未免用非其宜。但君子不器,不獨可以代筆也。真是聽之者不厭,言之者無罪,乃一首絕妙古風。七言排律先讚書法之工,次敘紙扇樸素而墨妙入神,大有林下之風。次明鐵筆端嚴,而臨觀起敬,勝過閨中之秀。次又敘人因字顯,未免以才而掩其德。次又明字以人重,實又因德而愛其才。末結言以才掩德,則德之不見重為可歎。因德愛才,則才之未見售為可惜。真是哀而不傷,怨而不怒,乃一首絕妙排律。詩餘三首,白杏子調用《薄命女》,白櫻桃調用《誤佳期》白桑椹調用《長相思》。比擬既工,義旨亦美。真乃三首絕妙詩餘。三人傳看,互相修飾。公明達季狸將古風排律都付與耿順,耿順歡然拜受,隨遣人將宣幽琴、揚化劍、花簪古風、詩扇排律,俱送給六娘收藏。三人洗盞更酌,申刻晚餐畢,公明達、季狸辭去。
耿朗回後,時方暴熱,晚間更甚。耿朗飲酒過多,便坐在樓前梧桐樹下。樹影照滿,東樓西樓的陰涼,遮了半個院子。耿朗還說燥熱,催令海氏冰茶,又令木媽在樓下夾道內掣動七輪海?扇,一陣一陣的茉莉香風,涼透了芍藥欄杆。新紅雨捧過茶來,一連飲了三四碗,方覺暢快。看見紅雨,又想起香兒,肚內的酒往上一湧,踉踉蹌蹌,走到屋內睡下,一宿不提。次早正在病酒,鄭夫人令仆婦送來十二色上好肴饌,四色糖食,四色炸食,四色蒸食,四色鹹食。又傳鄭夫人的話道:“端陽令節,本要請大三五六四位姑奶奶一敘。因四姑奶奶的周年未滿,不便燕會。令奴婢送些食物與三位姑奶奶下酒,六姑奶奶處亦已遣人送去了。”雲屏、愛娘、彩雲因請耿朗同用,耿朗勉強飽食一頓,未免有些內傷外感。病幾日好兒日,不覺月餘。
溫風已至,大雨時行。山川鬱其如火,難尋飛雪之方。
天地赫以為爐,不見食冰之鼠。偏遇楊安人病故,彩雲久侍湯藥,哭泣方殷。耿服於炎天赤日中行來行去,料理喪事,受了些暑毒。伏日之後,又染了些濕潮。及至葉下庭梧,煙消院柳,正好詩成蟋蟀,賦作海棠。不想彩雲垂危大病,連愛的無心連愛,乞巧的無心乞巧。醫亦不效,藥亦不靈。還是海氏說道:“五娘素不喜茶,自今年夏天以來,茶水過多,或者是水滯亦未見得?”木媽媽亦說道:“我先未隨大娘來時,我女兒柴姐亦因暑毒傷水,出了一身白泡,恰與五娘今日的病症相同。”耿朗得知,便依海氏木媽之言,與醫生商酌調理。果然見效,到中元節便大有起色。耿嶽頁耿皇頁一班小兒們,雖是蒿子燈,荷葉燈,依舊戲耍,然卻不及往年的鬧熱。正是有分教:恨入藩郎之鬢,倩女魂來。悲聞宋玉之辭,蕭郎疾作。
散人曰:此一回收第七第八第二十三第二十四第三十六第四十五等六回,以青裳、丹棘起,以海氏、木媽收。
此回為耿順立傳,故特用筆寫之。海為水所歸,木乃火之母,故用以引耿朗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