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回 俏丫鬟揮劍驅邪 賢侍女彈琴解憤(1 / 2)

季子摧鋒逆首誅,公明操縵號通儒。

誰知閨閣尤能此,慷慨何曾遜丈夫。

卻說耿朗自宣德九年正月十六日以春畹為妾之後,轉眼兩個年頭。宣德宴駕,正統元年,耿順時已六歲,春畹生一女名順娘,亦交兩歲。愛娘生一子名耿皇頁,香兒生一子耿嶽頁,俱一歲。泗國公死後,朝廷選人承襲,耿朗因王振用事,上下之情不通,且自出征還朝,已逾三載,不見遷擢。而郎中李茂宏見機辭官,季子章又不日解兵回家,正好與公明達同作林下閑人。於是遂告病在家,閉門謝客。是時耿憬、耿懷亦皆病故,朝內無人。襲封一事,益發遢慢。時方三月,忽風忽雨天時,乍熱乍寒節氣。春畹新病未起,愛娘令丹棘、青裳夜間過來照看。

恰遇春雨成霖,連朝徹夜。到晚間閉上院門,放下窗幕,性瀾煮茗,情圃焚香,春畹倚枕而坐,聽丹棘說劍,青裳講琴。因歎道:“想那年八月中秋,一個舞劍,一個彈琴,是何等風景?今日你我依然,二娘何在?匣中劍囊內琴,未知幼子能承受否?”丹棘、青裳道:“正是西屋劍,東屋琴,聽說二娘最是愛惜。”春畹道:“劍原有兩股,一股長的,名揚化,那年二月送與季武功。這西屋短的,名驅邪。琴亦有兩張,一張大的,名宣幽,那年二月送與公明先生。這東屋小的,名解憤。人亡物在,睹物思人,那得不令人傷感!”丹棘、青裳又解勸一番。三更以後,雨益大,前庭後院,一派聲響。紫荊樹下,仿佛敲金。玫瑰叢邊,依稀嘎玉。春畹就寢。眾氏道:“連日內夾牆中梆鈴稀少,童家兄弟既是協辦管家,也該上心察問。”需氏道:“正是偷雨不偷月,今夜到要留心。”丹棘道:“你兩個老人家不必掛懷,我夜間不甚困,正好聽聽動靜。”眾氏需氏道:“如此甚好。”四更以後,眾人俱睡。

丹棘吹滅燈火,獨坐在中間屋內。是時雨止,簷水不流,四壁寂寂,並無聲氣。夾牆中梆鈴果然稀少,遠遠聞得街坊上更鼓,正在無聊之際,猛聽得樹葉上的水聲滴點,既無風吹,好似人搖。隔窗孔望外細看,黑洞洞又不明白。

看了一會,水聲亦住,覺得白灰牆下,似有喘息之象,心內便覺可疑。定了一定,看得又亮些。見窗前一塊黑影,從東往西而去。心下知有幾分蹊蹺,隨亦進了西裏屋,聽了聽順哥奶娘合暮雨俱各沉睡。走到窗前手盆架旁,立不多時,見窗紙一亮,窗幕外早滾下一個火球。蹲下身子,拔下釵兒撥那火球,那物件覺有栗子大小,氣味甚劣。知是賊用的熏香,忙用細帕從手盆內沾濕,在火球上一擰,便將火球淹滅。方滅得一個,見窗幕一亮,又一連滾下兩個,不慌不忙,亦依前法治了。再遲一會,已交五更。又下起雨來,覺窗幕亂搖,窗紙有聲。窗上鐵鎖似用手擰的光景。近窗一看,果然不錯。丹棘發怒,走到牆邊,取下短劍,方才舉步,猛然咯噠一聲,鎖已擰斷。丹棘持劍向窗幕動處一戳,不戳時便罷,才一戳,隻聽得窗外叫聲“哎呀”!窗欞亂動,腳步亂響,早將順哥驚醒,奶娘暮雨亦醒。中間屋內上宿的眾氏、需氏一齊聲喚。丹棘方說“有賊!”需氏取火掌燈,性瀾、情圃從東一間北簷下小屋內走出,青裳從東套間內走出,曉雲從北套間內走出,見丹棘在西裏屋手持短劍,便一齊問道:“賊在何處?”丹棘道:“賊已驚走,現有熏香在此。”春畹將順哥抱在懷內,令丹棘在旁護衛。乃道:“深宅曲院,外賊如何輕來?我們且不可開門,隻同聲高叫,一則可以驚走餘賊,二則東配樓上宿的必來接應,那時再開門不遲。”眾氏、需氏便一齊高叫,果然上宿的雄壯婦女弓箭在前,棍棒在後,一麵打起傳牌,兩分頭前後並進。後廳前上宿的健丁,蠻牌悶棍,由東角門都進了東一所。前後聲氣相通,眾氏方開廡座的後門。是夜耿朗在愛娘房裏,愛娘等外邊的救應。迎至萱草坪,乃同耿朗到春畹房內。”見西裏屋的窗紙扯去一塊,鐵鎖扭斷,亦丟在一邊,地下有水濕的香球三個。外邊男仆照見窗外一溜血點,到院門邊又是一堆血點。院門的鎖,亦扭壞。出得院門九回廊的階下,亦有些血跡。一直照去,九畹軒前又一堆濃血。順著血點往東與葡萄園相近,一座牆邊,那牆高七八尺,牆外有幾間小屋,是堆柴草之所。屋後一帶高牆,到高牆下見一個人臥在地上,已是半死,象是帶了傷,登不上牆跌下來的光景。仔細一看,並非別人,卻是童觀。眾人大驚,搜撿身上,還有香球小刀等物,耿朗大怒。少時天明,眾人將童觀抬出,耿朗細審童蒙,童蒙並不知情。耿朗用藥調治童觀,可惜劍傷入骨,兩腿跌折,眼睛突出,七孔流血而死。童蒙隻求不連累自己,買口棺木,抬出城外不提。耿朗不知童觀是感私恩報私怨,要害順哥,隻說不是愛丫環就是想奶娘,故敢如此妄為。然人已死去,不必深究,將坐更的更夫重加處治,又將值日的門柝責罰,將童蒙逐出,用眾允之子無悔,需有孚之子需吉為正副管家。”卻說香兒,本以童觀、童蒙為外援以李氏、童氏為內應。今死的死,去的去,聲氣不通,好不悶悶。又受童觀這一驚,未免又加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