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半老佳人學密約 雙盲才子赴幽期(2 / 2)

到得晚間,收拾衾褥,洗沐下體,長在門縫中張望。起更多時,尚不見來。因恨道:“瞎業障!終不濟事。早知如此,倒不如白日任他弄了”。又轉道:“或是路遠也未可知。”等了一會,已交二鼓,便蹲在地下。忽然抬頭,瞎子已在麵前。才待怪他來遲,突地往後倒仰,一跌驚醒,卻是一夢。是一個大黑貓從身下鑽去。立起身來,聽了聽街上,業經三更,又急又氣,又憐又罵。欲要去睡,且又難舍。原來那瞎子回到寓所,晚飯之後,托付同伴換上衣服,拄著明杖,走至大街,已是掌燈時候。人馬喧雜,被西瓜皮滑了一個筋鬥,將頭巾跌落。急切尋不著,隻得露著頭,尋那走熟的便路小巷而行。又錯走在泥裏,將一支鞋陷了進去,撈摸不著,又隻得光了一隻腳,一步步漫走。誰知以南作北,以東作西,白走了許久,將近二更,路旁惡狗攔道,瞎子用明杖去打,反被狗將明杖咬奪了去。瞎子急得亂嚷,比及街坊上人出來指明路徑,已是二鼓。又無明杖,不敢快走,七曲八折,剛然穿到大街,又被一家醉漢撞了一個仰麵朝天。

瞎子受了一肚悶氣,又被這一撞,就要借故訛詐,便兩手捧了小肚,大罵道:“誰家賊根畜生,奪去鞋帽,還踢命根,金吾衛都不拿人!”那漢被訛,酒怒大發,迎麵一掌,瞎子便倒。那漢亂打,將衣服扯得粉碎。前番踢命根是假話,今番踢命根是真情矣。瞎子昏臥於地,醉漢一溜煙從小巷中走脫。及至蘇醒轉來,漏聲已交三鼓。是時金風作冷,玉露生寒。帶劍詰奸者連類而至,擊柝警夜者結伴而來,便要拿瞎子犯夜。瞎子哭訴前情,一齊笑道:“你既作生意,豈不知這條路是走不得的?這條路自元末以來,乃奸人惡鬼出沒之場,我們還成群打夥的來往,你一個瞽目之人,如何走得?不傷性命,就是萬幸矣。跟我們來,且在鋪房中息宿,明日回家,免得犯禁。”瞎子無奈,隻得依允,咬牙忍痛而行,時已四更了。再說李寡婦在門前守至五更,不見他來,隻得進了屋子。瞽先生既不可得,少不的又要借重那角先生矣。雖非鼓角齊鳴,軍威大振,而角聲鳴咽,亦隻有進無退而已。悶悶的住了數日,侄婦回家,方才轉來,仍舊服侍香兒。起初李寡婦之用角先生不過於情不能遏時偶用一兩次,至遇瞎子勾情以後,便情不自禁,夜夜都離他不得。一日失於檢點,被紅雨摸著,問起原由,李寡婦恐怕唱揚,說了多少妙處。紅雨不信,李寡婦便借與紅雨試用。於是兩人帶角先生在身邊,從此互相雌雄,遂成莫逆。

這一來有分教:啟憤怨於同群,淫聲畢露。擅權威之獨斷,醜態彌張。

散人曰:此所以醜香兒也。其醜香兒奈何?紅雨者,香兒之媵也。媵之不正,嫡之咎也。等而上之,李寡之淫,可以搖其媵,亦可以搖其嫡也。故曰所以醜香兒也。後此補紅雨之缺者,即名紅雨,而不另易,亦所以警香兒也。惟香兒暴棄自甘,故又深之以童氏一節。

車載母李名妻,與駱氏之義同。李寡之侄及婦及算命瞎子,俱無名姓者,皆借用人也。

“大覺不安”及“隻恐又有諫勸言語”瞞照之與夢卿,已大有芥蒂矣。“隻顧問茶問水”及“自此不再勸了”,夢卿之與瞞照,亦大有界限矣。“朋友數,斯疏矣。”夫妻亦閨中朋友也。前第六回結語中目夢卿為賈誼,豈虛言哉!賈誼上言不曰“長太息”,則曰“痛哭”,即使朋友聽之,亦難乎其為情矣。然則賈公亦不庸中之庸者也。

此書一部中淫蕩者惟此回與第十回耳,然皆不成實事,蓋成實事則便索然矣。試思男女未媾精之前,是何樣情致,既媾精之後,是何等意味,不言可知矣。神仙遊戲三昧,作此兩回者,亦複爾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