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兩人撲在一處,條兒用力要抱喜兒,喜兒一閃,恰好條兒向喜兒懷內一歪,喜兒隨向條兒肚下亂揉。條兒笑輭,順勢一推,早臥在地下輸了。右隊內又走出綠雲來,一條披帛,結牢鬆綠衫兒。數縷紅絨,纏住鴉青髻子。左隊內亦走出汀煙,掖起蔥綠衫,半露談黃襯襖。拴緊茜紅裙,全遮淺碧中衣。兩個當場賭賽,相撲良久。綠雲將汀煙一攀,突然倒地。左隊內早有人扶過汀煙,右隊內亦有人替了綠雲。一個藕色衫,綠背心,綻開白綾裙子,卻是紅雨。一個銀紅襖,翠披肩,雙擊黃緞絲條,卻是和兒。相撲多時,紅雨力怯,走回本隊,和兒笑個不止。軒內五人亦都好笑。但見右隊內渚霞緊了緊披帛,揎了揎長袖,笑道:“誰與我來?”春畹一邊答應,一邊按了按鈿翠,摸了摸弓鞋,然後相撲起來。渚霞用力橫拖,漲紅丹臉。春畹順勢揪翻,笑破朱唇。兩人歸隊。春欄鼓掌而出,與采蕭扭在一處。兩人的裙子擾住,春欄向裙子一撩,采蕭正抬腳,恰好將一支小繡鞋撩在一邊,早被本隊內春台拾起,采蕭忙去著鞋,這邊春台與采艾又扭在一處。忽聽采艾叫聲“噯呀!”急要回手,卻被春台將手籠定。眾人看時,是將裙子拉脫,把一條萍綠裙兒落在麵前,兩個人俱被裙子絆倒。春台伏在采艾的身上,臉貼著臉,采艾的鬢發罩住了春台的耳環,兩人隻顧笑,都立不起身來。軒內五人俱令扶起。左隊內枝兒、苗兒,右隊內順兒、葉兒,四個將兩人扶過,便作兩對兒相撲。枝兒是翡翠衫,荔枝裙,花背心。苗兒是水紅衫,蔥白裙,繡背心。順兒是杏黃衫,蓮紅裙,青背心。葉兒是韭葉衫,槐花裙,紫背心。正是珠翠繽紛,光彩奪目。
笑聲啞啞,如仙鳥爭鳴,身體飄飄,似天花亂落。一杯茶時,枝兒贏卻順兒,苗兒輸與葉兒。四人俱回了本隊。愛娘道:“還是一個對一個,不必雙來。”但見采菽頭上十數個小發辮兒,矮矮的綰成雲髻。末後一個人發辮垂於肩下,有三尺來長。胸前紫衣上用繡帶結成同心如意扣兒,立在當場廝喚。右隊內采苤應聲而出,緊一緊月素披帛,笑道:“小油滑,看我製你!”用手猛然一拉,采菽險些跌倒。采菽稱勢一撞,采癗也幾乎坐下。采菽生的小巧、便利,采癗身支有些豐厚,撲不多時,便氣喘了。不防被采菽將腳一抱,就側倒在一邊。忽一人叫道:“采菽輸了,等我來!”采菽看時,見他半副花巾,輕遮綠鬢,一技柳葉,恰助紅妝。臉色媚生,口脂香吐,乃采葑也。采菽才待相撲,春亭接住,翻翠帶之如如,動湘裙之嫋嫋。急似驚鴻,輕如飛燕。叮叮咚咚,兩人的手鐲聲響。撲至多時,采葑敗走。當下二十人都已撲畢,愛娘將贏了的喜兒、綠雲、和兒、春畹、春欄、春台、枝兒、葉兒、采菽、春亭十人,各簪花一枝。輸了的條兒、汀煙、紅雨、渚霞、采蕭、采艾、順兒、苗兒、采癗、采葑十人,各罰汲水一桶。因說道:“我這戲耍,比詩雲子曰的有趣無趣?少十人鎮日家低著頭,死板板作那無底止的功課,也常活潑活潑,以免閉塞了天機。”彩雲道:“今日左右兩隊內,贏五個輸五個,真也公道。恰好二娘房內五個都是贏家,又真是有文修者必有武備也。”於是五人又談笑遊耍一番方散。畢竟這一來有分教:盧同量淺,雖未免內蠱之災。紅線材優,早能除外來之侮。
散人曰:凡聰慧人若不務正,則一念之差必至無所不為,香兒是也。後來種種不正,皆由此而生。
風流事莫過於女郎為最,想相撲時形景令人神往。
爭強鬥力,舉世皆然,俱作一相撲觀可也。然勝敗無常,榮辱何定?五婢雖勝於相撲,而夢卿卻輸於相撲。勝也,榮也,何可恃哉?香兒與夢卿眐難,亦即相撲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