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紈道:"舜華卻事事周到,存心也很厚道。"寶釵說:"我就愛他這些好處。"王夫人說:"孩子家能這個樣,將來自然會享福享壽的。"淑貞道:"舜姐姐說我是沒爹媽的,倭公主是離了父母的,因此照看我們兩個竟像女兒一個樣,實在可感的。"王夫人說:"你兩個本也妥當,既他疼你們,你們就該學他,自然也有好處。"談論了一番,又喝一會,用過飯,回上房去了。
眾人就要散,淡如喝得有八九分酒了,拉著還要喝。小鈺也再三款留眾人再坐坐,大家隻得又坐下。舜華說:"小翠妹妹卻也可憐,自從正月裏鬧了這一番,瞧他自怨自艾,向著人總有些靦腆。"彤霞說:"這叫猶有恥心。"碧簫說:"知恥就會知改,所謂白圭之玷,尚可磨也。"藹如接著道:"人而無恥,是禽獸也。"淡如聽這兩人的話,明是奚落著他,就使起酒性來。嚷道:"近來無恥的人很多,軍營裏一男二女同個帳房,鬧得比禽獸也還不如哩!"碧簫著惱道:"浪蹄子,你瞧見的嗎?可叫太太、奶奶在炕上光身提下來敲嘴巴沒有?"淡如向來怕他兩個力氣大,防他動粗,今日秉著酒意,膽就大了,冷笑道:"這兩個老淫婦,沒有到軍營裏,自然拿不著,由你們無日無夜的幹那醜事呢。"香菱連忙喝道:"你瘋顛了?這樣胡說,快回去罷!"走過去拉他,他把手一推,說:"不用你管。"香菱不提防他推的,身子一歪,跌了一跤。爬起來,惱得很,就把他打了一個嘴巴。淡如就躺在地下亂哭亂罵。藹如說:"撒潑的狗淫婦,我來打你個半死,才知道利害。"碧簫也叫聲"打!"跳起身來。小鈺連忙一手一個,扯了碧、藹二人下落樓去。舜華、友紅、纈玖、淑貞也扯著勸了香菱下去。
彤霞向著二香笑道:"囔昏了,又不肯散,才好裝這些畫意兒。我們走罷!"三人一哄,通下了樓。婆子、丫頭們便齊齊散去。
單剩了淡如跟前的兩個大丫頭,叫道:"眾人都散完了,哭罵給誰聽?回去罷!"淡如聽說,才住了口。醉得爬不起身,便罵道:"濫蹄子,還不抬了我下樓去?"兩個丫頭聽了,沒有好氣,就一個捧著頭反在前走,一個抬腳的在後,故意把他顛倒抬下樓來。這一倒,把肚裏的酒通倒出來了,往著丫頭臉上直噴。丫頭閃身一躲,失腳踹了個空,後麵的丫頭也拖不住,三人通滾了下樓。淡如吐了滿地,嘴裏不知哼些什麼,旁邊看院子的老婆子笑道:"二位姑娘那裏抬得起?瞧他連椅轎也坐不住的,隻好把扇板門抬了回去罷!"兩個丫頭滿身通沾的是肮髒,生氣道:"我們那會抬死屍似的抬他,且撩著,等他酒醒了坐轎罷。"正在說時,恰好小鈺回來,要勸他。瞧見了,就把兩隻手托元寶的一般,托到紅豆莊,放在炕上,回身便走。
走回怡紅,通身也沾的是醃臢,宮女們一麵替他脫換衣服,一麵嘻嘻的笑。憐憐說:"二爺何苦來?出這樣瞎力?"小鈺不答話,各自睡了。
到第二天早晨,倩桃忙忙走進房來,叫道:"二爺快起來,瞧白小姐去,長得要好兒的比翠姑娘還俊多哩。"小鈺問:"那個白小姐?"倩桃說:"是小翠姑娘的嫂嫂,昨兒個到京的,如今在上房和太太、奶奶們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