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很柔和,風很清新。

突然驚栗於一雙倔強寂寞的眼睛,漆黑得象一個深潭,有點冰冷,有種灼熱。

詠唱的意識變得飄忽。

“大王……”

閣昱驟然從那一聲如魔幻般的柔美嗓音裏清醒過來,他的瞳孔立刻緊縮成了一條點,仿佛再也無法折射進她的身影。

“公主,日後在北詔生活,別忘記了自己曾經的身份。”

話語簡短而冷漠,字字有力,像利劍一樣刺進詠唱的心髒。

美目中閃過失望,一瞬即逝。詠唱捏緊了火紅的袖口,袖口上那隻金色鳳凰的翅膀似要被折斷。

“詠唱會時刻牢記大王的話。詠唱就此別過。”

然後,她轉過身。

朝陽逐漸升上天空,空氣裏卻流動著冰冷,望著轎頂之上閃閃發亮的珠玉流蘇,絕美的五官將一抹淒絕徹底隱藏。

宮女連忙掀起轎簾,她彎身走了進去。

絕美的容顏被一塊簾布隔絕,簾布上是一隻展翅欲飛的金色鳳凰,在陽光下格外嬌豔,散發著孤絕的光芒。

天空飛過一群小鳥,朝金色的陽光裏飛去。

火紅的轎子開始啟動。

四周的百姓齊齊跪了下去,官員們雙手拱在身前,微垂著頭,恭送和親隊伍。

白色挺拔的身影緩緩放鬆,看到轎子被輕輕抬起,慕千尋修長的眉毛似沾染上了太陽的光芒。

兩排整齊的隊伍,前麵有四騎,立在馬旁的錦衣護衛一個個飛身上馬,挺直著腰背,抓緊馬鞍。

轎子就在中間。

兩排身著喜色的侍女伴隨左右,亦步亦趨地跟著花轎。

一個嬌小的身影使勁要衝出來,卻被麵無表情的侍衛緊緊拖住。

丫頭望著那頂漸遠的轎子,眨眨眼睛,淚水大顆大顆地滴了下來。她不敢高聲喊,因為大王威嚴的身姿就在不遠處,她咬著牙將淚水吞到肚子裏。

“小姐……你真狠心……真的就這樣丟下丫頭走了……嗚嗚……小姐……”

小部落心中一動,轉頭正好看到丫頭被侍衛緊緊抓住的臂膀,皺起了眉頭。

她走了。

高大的身色身影,像是突然間變成了黑色的大理石,深邃冷漠的線條讓閣昱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一直緊握的手指冰冷而僵硬。

火紅的花轎一步步遠離。

他的心一點點被掏空,一種被湖水淹沒的冰涼擢住了無力的心髒。

直到長長的送親隊伍已經消失不見,直到響亮的喜樂已不能聞,閣昱厚實的肩膀突然一抖,似被什麼負荷壓住了一般沉重。

如果,他不是蒙舍之王,他可以不顧一切地衝上去阻止她離去的腳步。

如果,這一切不是他親手主導安排,他的心或許不會這麼痛……

可是,這一切……這一切不僅是為了統一四詔的個人野心,也是為了眼前數不清的蒙舍子民,縱然他有心痛,不舍,他也無法做到在最後一刻去改變。

苦澀,沉重,痛楚。

如一道道利刃劃過胸口,在他的體內留下一道道深刻的痕跡。

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已經——這麼喜歡她。

很多很多的喜歡。

他愛上了她……

這份感情似乎比當年對瞳瞳的感情來得更加凶猛,更加強烈。

孤絕的身影,在逐漸炙烈的陽光下冰冷,他緊抿著唇,獨自品嚐著失去的苦楚。

從瞳瞳到詠唱——他得到的仿佛都是失去……

慕千尋動了動眸子,看著這位宮門外僵立已久的君主。

琥珀色的瞳孔裏終於恢複了平靜,像死一樣的平靜。閣昱轉過身,看到排列整齊的官員,也看到了白衣淡雅的慕千尋。

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羨慕起遠處那個白衣男人,至少慕千尋一早就清楚自己的情感,至少慕千尋可以勇敢而堅定地跟自己爭取所愛……

可是,慕千尋為何如此冷靜地接受詠唱的離去?

冷薄的雙唇重新抿緊了起來,這一次,比之前的痛楚更多了份固執,無論如何,他絕對不允許讓慕千尋與曲詠唱再發生任何“事情”!

明月半圓出現在天邊,與落日一同灑下清輝。

天邊吹來輕風。

離開王宮已快一天,和親的隊伍必須在酉時趕到茶溪鎮——蒙舍與北詔交界之地。這個時辰是高深隱士須烏子測算的,算是一日當中最利的吉時,此時在茶溪鎮隻要與北詔來迎親的隊伍交接,便算是完成和親的重大一路。

狹窄的石板路。

馬背上的錦衣護衛挺直著腰背,銳利的目光謹慎地掃過石板路兩旁,四周班駁的樹影中灑過落日朦朧的清輝。

幾十雙黑色的靴底一齊踏過青色的石板。

石板反著幽光,有點孤寂,清冷。

靴子踏上石板的聲音,在路旁的灌木叢中回蕩。

一個接著一個。

他們統一的藏青色服裝,服裝上繡著暗紅的蒼鷹,被如血一般殷紅的晚霞映得增添了幾分詭異。

一台火紅的花轎置身於隊伍正中間,格外引人注目。轎頂墜著金色的流蘇,隨著花轎的震動上下起伏,流蘇珠玉發出如風鈴般的翠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