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朦朧中,悄然回到臥室的陸尚智怔怔地望著枕頭下的匕首、床鋪下的炸藥,猶豫了又猶豫,遂果決地掖起匕首,綁上了炸藥。
肖方玉的告誡猶如警報在腦海裏響起:這是保護自己最有效的辦法!
前堵後截之下,慌不擇路衝進了售貨大廳的陸尚智心一橫拔出了匕首,一下子頂在了女售貨員粉嫩的咽喉上。
肖方玉陰險狡詐的得意又響了起來:就這樣,誰也不敢動你了,無論你提出什麼條件,警方都會照單全收,盡最大的可能滿足你!
二伯說得對,這就是潛移默化的影響。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
他的閃出了淚光的眼神裏,陸元盛的語重心長又翻出了許多流逝的鏡頭:
自己虛弱而又無奈的聲音:想放下也難以……放下了。
二伯的聲音:你就這樣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的大好人生與肖方玉卑鄙、齷齪的人生綁在一起,走進絕境至死不悔?
媛媛追出“808”時那聲痛徹心扉的呼喚:尚智……
母親憐憫的眼神裏鑽出的是一遍又一遍的叮嚀:有錢賺就賺,沒錢賺就回。啊?
…………
陸尚智緩緩抬起了眼睛。
售貨大廳門外,涕泗橫流的孔媛媛一直在暗暗祈禱、企盼陸尚智能盡快放下手中的那把匕首,鬆開一直箍住了女孩子的那隻胳膊,緊張地為他的冥頑不化揪心,無奈地為他的愚蠢的強橫憂心如焚,遍身雖有千蟻遊走,萬箭穿過,淚光盈盈的目不轉睛卻須臾也不肯挪移對方半分。她明白二伯的擔心是有道理的,誤解的時候她不能見他,因為這可能火上澆油激怒他;幡然醒悟的時候他會更加不願見她,因為他不想影響她、進一步傷害她——這不是陰影下衍生的芥蒂,而是體貼帶來的長痛不如短痛的果斷割舍。他是個為愛能放棄愛的人,為了這種放棄,他寧願劃出一道界限分明的鴻溝孤獨地轉身,默默地遠離,從此隻在心裏加倍地愛護她,珍惜她。可他怎麼就不明白,對於相濡以沫、心心相印的愛人來說,提供了真實的痛楚也就提供了真誠的安慰,分享了對方的痛楚其實不就是更好地為了麵對嗎!傷害實在是件很平凡的事。普天之下,誰未曾被有意無意的傷害過(不管這有意無意是惡意抑或善意)?誰不是在無以計數的傷害中長大的、強壯的?對於偉岸的大樹來說,哪一次風暴不是傷害?哪一次冰雹不是傷害?即使是炎炎驕陽,葉片烤焦了曬蔫了不是傷害?即使是飄飄大雪,銀裝素裹的覆蓋、埋壓不是傷害?偉岸的大樹卻就這樣從幼苗的弱不禁風中一點一點地粗實了、長高了。偉岸的大樹之所以長成了偉岸,就因為它從不拒絕雨雪冰霜的頻頻造訪而把它們當成了茁壯的理由、營養的成分!盡管傷害的性質各有不同,但砥礪、強壯的本質卻是一樣的。孔媛媛有幾次忍不住想走過去規勸他,告訴他,他的未來的日子是與她緊密相連的,他的此時此刻也是和她的此時此刻緊密相連的。“你的現在、將來在什麼地方,我的現在、將來就在什麼地方!”雨疏雨狂、雲舒雲卷,他與她都永不分離。她要他必須認清這一點。但生了根的雙腳就是挪移不動、撤換不開,二十米之遙卻是天涯。她隻能隔著二十米距離,一任自己的內心倒海翻江。
與孔媛媛相比,洪大隊長的心情此時顯然放鬆多了。他與車站值班站長踱著碎步,凝視著遠處近處蠕動的人群、閃爍的人影,抬頭看了看寒星越來越稀疏的天空,一語雙關地說:“夥計,天就要亮了!”
值班站長會意:“是的,天就要亮了!”
孔媛媛的手機驀然響了起來。
孔媛媛看了看液晶屏,努力走到了一旁。
“喂,”她的喉嚨有些哽咽,“我是媛媛。”
“你現在在哪裏?”響起了胡克飛焦急的聲音,“情況怎麼樣?找到陸尚智了嗎?”
“我在車站。”孔媛媛說,“就要有結果了。”
“什麼就要有結果了?”胡克飛有些摸不著頭腦,“你怎麼去車站了?喂,陸尚智是不是去了那兒?”
“剛剛才五點,你怎麼就醒了?”孔媛媛答非所問地避開了他的話題。
“我睡不著。”胡克飛說,“告訴我,陸尚智是不是去了那兒……媛媛,你關心他,我也像你一樣關心他呀!”
“我知道。有結果我會馬上告訴你。你放心吧!”
“啪”的一聲,感覺到有些暈眩的孔媛媛迫不及待地關閉了手機。
手機關閉了,孔媛媛悵然若失的眼神裏亮起的卻全是胡克飛一往情深的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