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滿說:“老小他有女朋友吧?”
沈衛傑說:“過去的?高中的?靠,不會那麼癡情吧,都陳年酒菜了,還不嫌歲月發黴,美人遲暮啊!”
章滿舉起垂頭,捶了一下沈衛傑的胸口,說:“你丫!誰陳年酒菜,歲月發黴,美人遲暮啊!我女朋友還是我高中同桌呢!”
“嘿嘿嘿,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看我老了,這記性……”沈衛傑拍著腦袋,一臉憨笑。
馮僑沒理他們,低頭繼續看書,可看了很久眼睛都停留在同一處,好像被定住了,怎麼都移不動。
三月已過驚蟄,正是春分時節,天氣不算冷,但夜風中帶著涼涼的氣息,陳麟天穿著薄薄的夾克衫,走在校園裏,校巴的速度慢,還不知下一班何時才到,他沒有在站點停駐,徑直朝著校門的方向走過去。
他的腦海裏全是艾舒的身影,她瘦瘠的手背上插滿了針管,她每一次努力的微笑,她每一聲的叮囑,仿佛與記憶中的某一張臉重合了,他抓狂地雙手捧著頭,惹火地撓了撓,心情還是無法平複。
他以為自己可以忘記了,想不到卻還是那麼深刻地記得,記得那個人的微笑,那個人的眼淚,以及那個人的聲音,他受不了了,在**邊停住,一個拳頭狠狠地擊中了無辜的梧桐樹,他“啊”地低吼了一聲,淚水瞬間迸濺出他深鬱的眼眸,心像是在瞬間被撕開了,痛不欲生。
此時的他,與平日那個燦爛如陽光的他,截然不同,他在原地緩了很久,才將衝出胸口的痛,重新塞回到心裏。
陳麟天沒心思慢騰騰地坐公共汽車,他到了校門口之後,攔了一輛的士,報上了陶安妮告訴他的酒吧名之後,疲憊地靠在車座上,凝視著車窗外的風景。
曾有一個人在他對愛懵懂無知的時候,站在校園泛青的小操場上,對他說,“陳麟天,我喜歡你,我喜歡你,我就喜歡你,那你喜不喜歡我啊?”
曾有一個人吃東西的時候,總是很慌張,唯恐別人與她搶食,米飯粘得滿嘴都是,還仰頭傻兮兮地對他說,“陳麟天,你看我的眼神,怎麼一點都不深情啊?”
曾有一個人在全班人都午睡休息的時候,傻眼看著他,然後,小心翼翼地湊上前,輕啄了他微涼的唇,等他驚慌地睜開眼,她閉上眼睛,偷偷地笑,臉龐煞紅。
這個人她堅強,樂觀,像是蔫不了的雜草,她總在笑,開懷的笑,羞澀的笑,堅強的笑,傻乎乎的笑,沒心沒肺的笑……她的笑聲充滿了他的耳膜,她的笑顏填滿了他的大腦,可這個人她不負責任地離開他了,永遠地離開了。
想到這些,陳麟天的胸口如抽絲般地疼痛著,他抬起頭,硬生生地將悲傷引退回心中。
這個時間段的車況很好,司機應該是個急性子的人,開車的速度很快,一**的**燈如流光般飛過陳麟天的視線,滿臉橫肉的司機看著後視鏡,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腔。
“大學生啊?”
“嗯。”
“嘿,去泡吧呐?”司機笑笑,“年輕真好,有精力,不過,可得悠著點,別把青春透支了!”
陳麟天沉悶地答了一句,“生命透支比青春透支,更可怕,一個要麵對的是死亡,另一個麵對的僅僅是蒼老而已。”
“喲!大學生就是有文化,這話說得我愛聽!”話題到了這裏,司機就開始抱怨自己家的小孩學習不夠用功,還不知道以後有沒有上大學的希望,又遺憾他自己和老婆年輕的時候,沒有好好念書,光顧著談戀愛,現在後悔都來不及。陳麟天沒有陪他一唱一和,如今談論的這些話題,他依然覺得好沉重,曾經的快樂與悲傷並進,在腦海中曆曆在目,他轉眸看著窗外,眼睛裏騰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模糊了視線。
到了酒吧門口後,司機依依不舍地和陳麟天說了再見,還說覺得他倆有緣分,少收了陳麟天的一塊錢燃油費,陳麟天連說了幾聲謝謝,和他揮別。他站在那兒,還特有禮貌地看著的士開出了視線,才轉身進了酒吧。
酒吧的燈光昏暗,裏麵充斥著各種酒香,陳麟天在一個角落裏看到了陶安妮,她的台麵上鋪滿了吃空了的零食袋,剩下殘渣的果盤,還有東倒西歪的酒瓶,她的打扮更是不用說,是她之前以為自己以後都不會再穿的朋克裝,一枚枚柳丁在幾盞鎂光燈下,亮得刺眼。陳麟天沒見過她這個樣子,他走近她,還看到了她臉上的濃妝——厚厚的脂粉,血紅的嘴唇,涮了好多層睫毛膏的假睫毛。
陳麟天不由分說地走到她身邊,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