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雨人(上)(1 / 3)

此刻的雨下的很溫柔——纏纏綿綿,斷斷續續;在夏天裏這樣的雨是很少見的。常平想,是該出去走走罷。常平並不是個喜歡出去走走的人,恰恰相反,且不喜歡雨天。多半是他那叛逆的性格在作怪。

在十字路口的拐角處,有間小咖啡店,店裏有點冷清,播放著一首不知名的歌。老板在前台玩電腦,旁邊的一桌有三個人在玩紙牌,常平便走了進去。點了杯咖啡,在靠窗處邊掏出手機便要坐下了。很忽然的整片天地亮了一下,下意識的望向門口處,便看見靜子了。她斜低著頭,撥弄著自己的秀發,一如以往的動人。大概靜子也看見常平了,用眼角的餘光看向這邊,卻非常的鎮定,繼續整理著頭發。也許是靜子過於鎮靜的緣故罷,常平不知如何是好,隻能呆呆的愣在那裏。也許是想說聲好久不見的,感覺唐突,人家是否記得自己都成問題;如果是記得的話便也不該如此鎮定的。這樣等著,空氣逐漸凝固,老板也發覺了怪異,看向靜子。靜子抬起頭來,盯著常平看,說:“請我喝杯東西唄。”“啊,呀,嗯”常平慌忙的回答,又轉過身子對老板說:“來杯茉莉花奶茶”。忽又覺得不對,對轉過身去的老板又說道,等等……又轉回身問靜子要喝什麼。靜子撲哧一聲笑了,說:“茉莉花奶茶”。老板用有點鄙視的眼光掃了常平一下,轉過來的身子又轉了回去,常平的臉便刹的紅了。靜子邊慢慢的向常平走去邊隨意說道:你怎麼也在這裏?這也是常平想問的,常平拉開椅子坐下,已經平靜下來了。答到:是啊,我也是剛回來幾天,你呢?你怎麼也在這裏?“我啊?我一直在這裏。”“嗯?”“哈哈,有人約我了,便到這裏來了。”“哦。”

這時老板把茉莉花奶茶輕放到靜子桌前,靜子邊拿調羹攪動,一隻手撐著下巴,說:“剛才我以為你記不得我了。”“呀,你怎麼也這樣想呢。我記著你呢。你越來越漂亮了。”“嗬,是嗎?你也學會別人說的話了。”“沒有,沒有的。其實你一直都很漂亮。”常平也許也感到自己的心虛了,心虛的不是因為讚美了靜子,也並未說假話,隻是這樣子說就不像自己了。他拿起身前的咖啡深深的喝了一口。從玻璃牆裏傳來了雨點拍打玻璃的聲音,常平放下杯子,說:下雨了。靜子轉過臉去,看著外麵的繁碌:有人在慌亂的走著,有人在屋簷下看向陰沉的天空,依舊在談笑的是鋪頭裏的老板和無所事事的客人;而路過的客車上的小女人兒,帶著憂愁遠去了。“我屬於哪一種呢?”靜子想。想著,時光穿梭著便回到五年前。

那是個緊奏的歲月。大家都在忙,靜子也不例外。一個午休時間,靜子拿著書本到學校的後院,在一條長椅上要坐下時,遠處的荷塘裏卻傳來了悉索聲。循聲去了,見一男生要摘一丙荷花,荷花生在了深處,單用手是夠不著的,便打算折一根荷竿。下意識的,靜子喝住了他。男生轉頭望向靜子,卻因分了心,或是慌了神,腳闕了下,載到荷塘去了。靜子一見,哈哈地笑起來,心想:活該。卻也帶著虧欠的表情和不滿的惱意走過去。男生軲轆著爬了起來,還未抬起頭來,便彎腰賠禮到:對不起,對不起。靜子覺得好笑,忍不住嚇吱一聲又笑了,男生的臉刹的紅了,趕忙又說:真對不起。說完,擦了擦手,拿起旁邊的書和筆打算走了。靜子並未打算讓他這樣走掉,質問到:“你幹嘛要摘荷花?不知道這是禁止的啊?。”“啊,嗯,真對不起。”說完傻傻的站在那裏不敢走開了。靜子也覺得不好意思了,問到:你摘荷花來幹什麼呢?男生抬起頭,看見一張精致的臉孔:柳眉杏目,櫻唇粉頰。男生的臉都在發燙,又低下頭來,回說:“隻是想看看而已。”說著便轉身快步走了,靜子忽的感到愧疚,拉大聲音說:喂,你沒事吧——你身子都濕了。男生又轉過頭來,輕輕的笑著說:沒事的,回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就好了。“話說,你到底摘荷花來幹嘛啊?”“我在寫篇作文呢,隻想看看這裏的荷花有什麼特別沒有,我走啦。再見”。靜子還想說什麼,男生已經要走遠了,再次拉著聲音說:“如果你寫好了給我看看啊,我在五班。”“嗯,我知道的,我見過你,再見啦。”靜子感到了男生的輕鬆,想想他後麵的話,淺淺的笑了,正像一朵夏日裏的荷。自語著:真是個可愛的人。便也無心情看書,往宿舍方向去了。

在後來的幾天裏,靜子都未見過那男生,但確也記得那麼個人,卻是很少出現的。一種前所未有的思緒把靜子困擾了,靜子想:糟糕了。想要切斷這思緒,怎是切得斷的。便也默默的四處留意,始終不見人影。時間便到了高考,隱約著似乎又見到了。那天考完語文,靜子出來時見前麵的人影熟悉,加快了腳步跟上,輕輕拍了下那人肩膀,那人回頭,一愣,說:啊,你考完啦。便是他了。靜子心喜,埋怨到:你是幾班的?“我啊?我六班的。那個,你呢?”“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啊,啊,是啊。我記得呢,你五班。你考得怎麼樣?”靜子不滿到:“馬馬虎虎”。“呀,我也是,題目太無趣了。”這時候,從後麵走來一個清秀的男生,走到靜子旁,用很溫柔很悅耳的,仿佛會滌人心肺的聲音問靜子說:考得如何?靜子低頭笑了笑,說:還好。“這位是?”“啊,你好,我叫常平。”靜子和清秀的男生都驚了一下,那男生便眯了下迷人的眼,伸出手來,說:原來你就是常平啊,你好,我是紫顏。常平也驚了一下,伸出手來,說:我看過你好多文章,你真勇敢呢?他們輕握起手來,靜子夾在中間,紫顏微笑著說:“那裏,我的文字太苛刻了,是上不了大學的——不過本我也不打算上了!”常平聽後,沉默著轉過身來,帶著惋意說:我是沒有你的那個勇氣,說真的,你真讓人佩服——你長的實在出了我的想象。紫顏哈哈笑了,說:不過我覺得我長得挺好看的。常平知道說不差當了,忙說:沒有沒有。“啊?”紫顏笑的更歡了。靜子在中間,也笑了,轉頭看向低下頭紅著臉的常平說:“你就是常平啊,我是靜子。”“靜子?好熟悉的名字呢。”看著常平冥思的樣子,靜子笑了,心中卻是失落的。紫顏在旁調戲到:你是連我們學校的大才女都不知道了。常平聽後頓醒過來,說:啊,啊!我記得的。靜子真笑了,嗔怪到:你記得才怪。常平急急的解釋:“不,不,我見過你跳舞呢。而且你一直是年級第二”。“是啊,怎麼都比不過你嘛!”常平難堪的臉開始發燙:碰巧罷了。靜子笑出聲來,紫顏側過頭,望著靜子和常平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喝點東西吧。靜子說:好啊。常平略一猶豫,也答應了。

大約在一年前,常平坐在現在相同的位置上。一位中年人走過來,常平忙站起來,恭敬的說:“付伯父您好,您怎麼也來這裏了呢?”“我是從外麵走過見到你了,就進來了。令堂可安好”一麵說著,一麵在對麵的位置坐下。常平微微鞠了下恭,也坐了下來:“母親一向很好的。”服務員走了過來,常平忙問,“付伯父要喝點什麼呢?”“啊,給我一杯茶吧。”“要杯綠茶吧。”服務員走了,常平又說:“不知伯母身子最近如何?”付先生歎口氣說:老樣子呢——我進來找你也是有事的。常平心跳了一下。付先生又說:“好久不見你到我那裏去了?”“是啊,最近一直在找工作,現在還未穩定下來呢。母親就讓我先回來一趟了。”“是嗎?那你女朋友呢?”常平心猛的跳了下,說:沒有的。付先生從鏡耳處拖了拖眼鏡,說:“怎麼不找一個呢?”常平忙說:“不急的。”“可令堂……”服務生走過來,把茶輕放到付先生桌前,又走了。付先生拿起茶來輕嚼一口,舒口氣說:“在年初時,令堂與你到我這裏來的時候,便囑咐過我內人說,‘我倒是無所謂的,但他那死鬼老爸卻托夢給我,說是盼著要見新的香火’。你伯母也興致勃勃答應了,說:這是好事。物色了好幾個,卻是見不著你。後來,她生病了——令堂來探望,你伯母對此事耿耿於懷,說:‘放心,一定是要包在我身上的。’”常平愧疚的說:“真是對不起了。”付先生又說:“對不對得起的不打緊——你父親算是我老師的,我一直都尊敬著他。我也一直見著你長大的,也看你似我孩子一般。你伯母……我也是無子嗣的人,多少明白令尊令堂所盼望的——你什麼時候有空到我那裏去,順便看看你伯母呢?”常平忙說:“好的,好的。我已和母親約好了的,打算這個周末就去。”付先生露出一絲微笑,說:“真是太好了,你伯母一定很高興。”說著,拿起茶杯又輕嚼了一口,發出吱的一聲,邊放下杯子邊搖搖頭說:“這裏的茶是一點味道都沒有。”常平知道他是茶道中人,這裏的茶自然是不入其口的;也就說:“父親那裏還留有一套茶具,到時我帶上一起與伯父品茶罷!”付先生開心的笑了,說:“那就太好了——令尊是會品茶之人;我的茶道也是多得了他的指引,如今還能有幸使用他的茶具,便也是圓了心中的缺。”常平聽著他的話,低下頭來,思索著什麼,暗中決定與母親談談。付先生又說:“不知你的棋藝如何了。”許久,見常平愣神,接著說,“當年與令尊就是邊下棋·品茶邊談論許多事情的,我從……常平!?”常平驚了一下,知道自己失態了:“真是懺愧。”付先生回說:“是我不對的,我不該老拿已自由之身談事的,讓你想起不少事情罷——大可不必擔憂。”常平點頭,嗯了一聲。付先生欠起身來,“時候不早了,我也要走了,一起走吧!”“啊,我還要坐一會。”見付先生疑惑的看著自己,常平又說:“我在等我的一個朋友,他還沒到。”“啊,原來這樣。”付先生整理了下衣服,看向外麵,說:“周末的時候再見吧,待我向令堂問好。”“嗯,付伯父也待我向伯母問好,我周末一定去看她。”付先生笑了笑,說:“她會很高興的。”便擺擺手向外麵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