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出魏弘毓公寓後的康樹強的生活變成這樣子:上班,下班,等待,失落,歸家,日複一日,似輪回。
他每天下班後都會到遇見她的商場去轉悠,在客服中心前傻傻站著,常常十幾二十分鍾不移半步,有人提醒他是否需要幫助時,他便尷尬離開,又在商場門口等,後來又轉為到員工通道等,像是期待一個奇跡。
有一句似乎不貼切的老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康樹強不明此意,故他不知道魏弘毓一直在背後關注著他。
魏弘毓換了新車,新的牌照,每天都尾隨他至這家商場,看他在固定的位子停好車子,走出來,最初是在商場門口傻傻站著,後來又在員工通道…每次都直到整座大廈的燈全部熄滅,他才肯戀戀不舍地離開,無限失落。
他總在他折身回來的前半分鍾啟動車子,離開。
他從未發現過他,或許是他掩藏的好,或許是他根本就心無旁騖。
他發現康常常忘記開車,就那樣失魂落魄一步一步挪回家去,把車落在停車場裏,導致商場保安不厭其煩,這些他卻不曾知道。
“你能不能幫我做一件事?”他終於借口給他一通電話。
接電話時,康樹強正執著地在商場外徘徊。黃昏五點半的光景,因為是在冬季,夕陽隻剩下若隱若現的一絲餘暉,霓虹漸上,世間光景並不顯晦暗。
“現在麼?你說吧。”他接到他的電話竟有一絲的驚慌。
“是現在,如果你忙的話,就算了。”他做出無所謂的樣子,心下卻酸酸地怨懟,你在等誰?
“不,不忙。你說吧。”他心裏歉疚,決定真誠幫他。
他轉而很滿意。
“代我去看一下我阿姨吧,她安排與我‘相親’的女孩跟她同住,所以,我不方便去。”
“好的,我馬上過去!”
“我把地址發給你。”他掛斷電話。
他看見康樹強進了商場,很快就拎著一包東西出來。他一直是個那麼細心的人——總會為不同的人選擇最適合的禮物。
魏弘毓臉上不禁溢上微笑。
下班高峰,康樹強選擇公共交通工具,大概可以省些時間。
袁茵本是五點半鍾下班,但今天卻因義務加班延長了半個小時。
歸心似箭。
她在寒冷的冬天裏習慣把自己裹成伊斯蘭教規定下的阿拉伯婦女,隻需兩隻眼睛識途。風太大,她幹脆把外套上的寬大帽子也蓋上頭頂。或是因此影響了視域,急匆匆穿過馬路時險被一輛盛氣淩人的私家車撞到,幸而被一雙大手拽至一邊——雖然很是粗暴。
開車的是魏弘毓,他沒想到有這樣的冒失鬼,會在還有三秒鍾便更替為紅燈的時刻突然衝到馬路中間,其實,他也是心底複雜浮躁,所以提前啟動了車子。
他看清了拉扯那冒失鬼的男子,是康樹強。即使隻看他的背影,他也不會認錯他,更何況他還給了自己一個正臉,他看清他看自己的目光,充滿不屑的怒氣。他心下一寒,雖然明知道他並看不清車子裏坐著的自己,那目光也不是給自己的——不過是對一個無良司機表示的憤怒,可他還是心痛了。
康樹強見一女子險些要被車子撞到,似發自本能把她拽過來。那女子驚叫一聲,撞進他懷裏。他的心被撞得“怦怦”加速急跳。他憤怒地瞪那無良司機一眼,懷裏的女子急忙掙脫。她全身武裝嚴裹,隻露出的一雙受了驚的眼睛,似曾相識…
他竟與她搭上同一輛巴士。
袁茵認得旁邊這個大高個,是“救”自己於車輪之下的恩人。卻總覺得為這事兒向他道謝或者為進一步表示感謝問“可否交換姓名號碼”之類過於矯情虛假。她並不想結識過多無關的人,不需要!
一站,一站,他還在她旁邊立著。
倒數第二站,車上隻剩下兩個人——袁茵,康樹強。
她下車——到家了。
他下車——到達目的地。
他的腿比她長,先到門口。按鈴,無人接聽。
她拿出鑰匙開門。
“我來這邊看長輩,可以一起上去嗎?”他謙遜有禮。
“可以啊。”她圍得嚴實,說話聲音嚶嚶嗡嗡。
兩人一起沉默上樓。
她上一層,他跟上一層。他似覺尷尬,或者怕嚇到她,遂放慢腳步。
她急速前行,到家。躲進門內喘粗氣,竟忘了摘除帽子、圍巾。
有人敲門。
“你?”她被立在門外的他驚住,順手扯下圍巾以防止自己呼吸困難。
“你?”他比她更吃驚,原來那雙似曾相識的眼睛真的屬於她!
“你找誰?”袁茵時刻警惕。
“你不記得我了?”他並不回答她的問題。
“謝謝你剛才救我。”袁茵沒有好氣,難道是來討債的?
“你不記得我?”他還是那一句話。
“你有事嗎?”袁茵再次提問,如果他繼續答非所問,她便會毫不留情地把門重重關上,才不管會否碰斷他的鼻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