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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魯文軒是在偶然的時間和場合,憑樸素的階級感情無意中成了反右英雄,那麼,郜明就是在天天和右派分子打交道的過程中,認識了右派分子的真實麵目後,自覺和黨保持了一致。那時,郜明已調離清浦,到省委書記處做主管宣傳文教的省委書記了,先是負責全省的鳴放工作,後來又負責反右派。

鳴放期間,省城的幾個大學鬧得很凶,民主自由的口號滿天飛,好像中國已成為第二個匈牙利了。一個叫章飛飛的右派女學生寫了篇題為《我的政治意見書》的文章,在校園裏四處散發,還給郜明和省委書記處的領導各寄了一份。意見書洋洋萬言。今天看來,問題並沒有那麼嚴重,許多觀點不無可取之處,可在當時卻沒一條能夠站得住腳。他一看就火了,當即在意見書上批道:“……這些言論可以說是一些反革命分子的綱領性文件,請宣傳部門和其他有關的紅色秀才們好好看一看,在必要的時候予以反擊。另外,要查清楚這個章飛飛是何許人!”

沒出三天,章飛飛的背景就查清楚了,負責此事的同誌們拿來了章飛飛的檔案。郜明看了檔案大吃一驚,這才知道章飛飛是章小寒之女。章飛飛自己在履曆表上並不諱言,明明白白寫著:“……其父章小寒早年參加過中國共產黨,參與領導過1925年清浦總同盟罷工,抗日期間當了漢奸,清浦光複後被國民黨政府以漢奸罪判處無期徒刑,1949年病死獄中。”

世界真小,郜明可沒想到,事過多年之後,他會和這麼一個老熟人的女兒在這麼一場嚴酷的政治鬥爭中交上手。郜明覺著,他有必要和這個老熟人的女兒談談,不是為了敘舊,而是以執政者的身份告訴她:和共產黨交手不會有好下場!

章飛飛應約來了,很靦腆地和他打招呼,他沒答理,打個手勢讓她坐下,而後,很不客氣地說:“你的政治意見書我看了,坦率地告訴你,我這個共產黨的省委書記不敢苟同!你們還是娃娃,懂什麼政治?談什麼意見?章飛飛,如果你承認這是胡鬧,我和我們黨可以原諒你。如果你不承認,堅持意見書的觀點,我就隻能認為,你是受了乃父的影響,在向中國共產黨,也向我們的人民挑戰!”

章飛飛毫無懼色:“郜書記,你錯了!我有個漢奸父親不錯,可也是黨的女兒!十二歲我就替地下黨的會議放哨,就在母親和叔叔、阿姨的帶領下參加過反蔣大遊行。我受的影響是母親和那些共產黨員叔叔、阿姨的影響,今天,當我寫這份意見書的時候,想到的也是他們。然而,就是如此,我也依然認為,不論是中國共產黨還是其他任何一個政黨,都不能把一黨利益置於全民族的利益之上!”

章飛飛顯然不是因無知而胡鬧,她的思想可以說是有體係的,當天郜明沒能說服她,後來的一次次批判會也沒能批服她,最終,她被劃為極右分子去接受勞動教養了。她的母親,一個市級報紙的副總編也在1958年被戴上了右派分子帽子。據報社的同誌揭發說,這個做母親的為右派女兒鳴冤叫屈,私下和朋友議論說:掌握著國家機器的共產黨不能用大規模的反右運動來鎮壓不同的聲音。

郜明在十萬人大會上公開說:“……錯了,反右很有必要!資產階級右派借鳴放之機向黨進攻,言有罪之言,我們聞者也就必須予以反擊,對右派分子就是要堅決鎮壓!事情很清楚,我們不反擊不鎮壓就是對人民的犯罪……”

黨給全國絕大部分右派平反以後,再回頭看那場反右鬥爭,郜明又感到當時自己把問題想象得過於嚴重了,許多話也說過分了。右派是有的,但並沒有那麼多,也並沒有形成足以亡黨亡國的勢力,有些人被劃右派是完全沒道理的。搞到後來,當年的幾十萬右派隻留下區區幾個沒改正,可黨的文件上沒有全盤否定反右鬥爭,郜明便不能全盤否定。和黨保持一致,是他終生不渝的政治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