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2 / 2)

小白臉慌忙辯白:“不……不是我幹的,是手下的人幹的!這……這也不能全怪他們,這姓鄭的不是共黨一般人員嗬!他是重要骨幹,且頑冥不悟,弟兄們才……當……當然,卑職也急躁了一些!急躁了一些!”

安先生“啪”的一聲,將拳頭砸到桌上,連桌上的茶杯都震倒了,茶水流了一地:“章旭照,你也太過分了!連我安某人的話也不聽了!說鄭少白是共黨重要分子,你給我拿出證據來!”

“我……我們從他手裏繳獲了共產黨重要文件啊!”

安先生哼了一聲,帶著濃重的鼻音,說:“鄭少白又怎麼知道那本卦書是共產黨的重要文件呢?他不識字,我是知道的。就算卦書真是他傳送的,也不能說明他是什麼骨幹分子,隻能說他受了共產黨的欺騙!共產黨善搞欺騙,你們不知道麼?虧你還跟我一起搞過清黨!簡直是豬腦袋!丟我的臉!”

“可……可先生……”

安先生手一揮:“不要說了!對鄭少白,我比你們了解。他拚將性命追隨我參加國民運動的時候,你們都還不知在哪兒搞投機哩,今天你們有什麼資格這麼對待他呢?!沒有鄭少白和千千萬萬國民大眾的追隨和支持,我們國民革命的成功是不可想象的!”

鄭少白被安先生的話震動了,心裏直喊:對呀!對呀!沒有他和千千萬萬國民大眾的支持,國民革命是不會成功的!青天白日旗是不會紅遍天下的。民國14年的工潮,多少勞工弟兄倒在了軍閥趙玉林的槍口下嗬!

安先生了解他,真了解他,先生處處站在他這邊講話,講得又那麼合情合理,那麼誠摯動人,替他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他的確不是共產黨骨幹啊,取那本卦書時,的確是糊塗得很哩。是王壽鬆王三哥騙了他。王三哥在這件事上不厚道,知道有危險,卻讓他來幹,這不義氣哩!日後出了監,得當麵給王三哥說說。

然而,直到這個時候,鄭少白還沒想出賣王三哥。王三哥在拿卦書的事上不義氣,以前都是很義氣的。他不能因為一樁不義,而否定三哥以往的仁義。

安先生繼續說:“……幸虧我及時趕來了,要不,隻怕我這共過患難的勞工兄弟被你們搞死也不知道哩!人被打成這個樣,我也不好說什麼了。不過,他不能再留在這裏,我要把他帶回清浦感化教育!”

這提議太突然,鄭少白吃了一驚,縣黨部的那家夥和小白臉也吃了一驚。

沉默半晌,縣黨部的家夥才小心地道:“安先生,你的心情我們理解,章旭照審處此案確是不當。不過,你若把人帶走,恐……恐怕也……也不妥吧?”

安先生帶著明顯的敵意道:“怎麼不妥!我安某人,清浦市黨部委員,市總工會委員長,擔保一個當年追隨我的勞工弟兄都擔保不了嗎?是不是懷疑我安某人通共啊?”

縣黨部的家夥道:“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這個案子畢竟沒有完嘛,卦書的來路還沒找到嘛,讓鄭少白跟……跟您走了,我們這個案子怎麼辦啊?”

小白臉也說:“是的,安先生!不是我們不給麵子,確實是不好辦呀!我委屈了鄭先生,是我的不是,我向鄭先生賠罪,也向先生你賠罪,好麼?可鄭先生確實不能跟您走哇!要不,這麼辦,您就在這兒歇兩天,待案子有了著落,我們再商量……”

安先生立即擺出了一副黨老爺的架子:“你們要弄清這個案子,我安某也要弄清清浦市共產黨殘餘分子嘛!鄭少白是在清浦參加的共產黨嘛!人,我是帶定了,明天一早你們給我安排車走,廢話不要再說了!”

縣黨部的家夥很滑頭,一看抗不過,馬上換了副麵孔,笑道:“這……這,也好!也好!安先生的話也有道理。那麼,明天我們就派兩個人和先生一同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安先生淡淡地道:“沒這個必要了,我會照應的!”

小白臉急了:“安先生,那……那不行!人我們讓你帶走,已經很不妥當了,再不派人送送,我們放不下心。出了事怎麼辦?誰負責?我們不是怕您會放走他,是怕他自己跑了。再說,這邊的案子,我們也得問明白呀?是不是?先生,您是我的前輩上峰,您也得替我這個做學生的想一想啊!”

雙方爭執了半天,小白臉急得幾乎要哭了,安先生才無可奈何地讓了步,同意維豐方麵派兩個人一路護送。但安先生講明,不準小白臉去。

這就很不錯了,能被安先生從無法無天的維豐救走,鄭少白就很滿足了。

事情似乎有了轉機,那夜,鄭少白有根有據地做了個關於自由與義氣的好夢。他夢見了安先生、郜先生和季先生,夢見自己自由自在地走進威廉大街125號奶黃色的大門。夢見教堂的鍾在響,滿世界充斥著那經久不息的金屬的轟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