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軍官冷冷一笑:“門房?門房也使槍?老子知道你們都是革命黨,私藏武器,圖謀不軌!你們不但煽動罷工,荒日本人、英國人的生意,還他媽的想和俺趙督辦作對搞暴亂!”
“那就帶我去見你們的趙督辦!我說了,我要去見你們的趙督辦!”
“媽拉個巴子,我們督辦才不尿你呢!他忙著呢,要和日本人喝酒哩!別以為你是什麼罷工委員長就了不起,媽拉個巴子的,你擱在俺督辦眼裏,連屌毛也算不上一根!捏死你就像捏死個螞蟻……”
天花板下的情勢十分緊張。賀恭誠已挨了揍,隻怕安忠良也要挨揍。那胖軍官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文氣,撞在這種人手裏,你隻好自認倒黴。這家夥沒準真敢把安忠良一槍斃了,殺人對他們來說無異於殺雞。現在的問題是,麵對這麼一幫家夥,安忠良能不能頂得住?槍口抵著安忠良腦門時,安忠良會不會把他郜明供出來?那時是1925年,不是1952年,郜明對安忠良在危難麵前的表現還缺乏深刻的了解。那當兒,郜明也看不到安忠良的麵孔,根本無從判定安忠良的麵孔上有幾多堅定。因此,郜明心虛得很,甚至做好了束手就擒的思想準備。
安忠良的磨難果然開始了。胖軍官開始訊問了——奇怪的是,胖軍官不是問執委會的情況,而是問單純的經濟問題。郜明看到那胖軍官揮著槍在搖椅前踱步:“媽拉個巴子,老子說斃你,馬上就斃!趙督辦也攔不住!媽拉個巴子,縣官不如現管嘛!可俺不想斃你!你和俺遠日無冤,近日無仇,俺斃你幹毬?你荒日本人,英國人的買賣,和趙督辦搗蛋,跟俺當兵的沒關係。媽拉個巴子,俺當兵的不就是跑腿麼,可這腿總不能白跑,你小舅子沒錢倒罷了,住著這麼好的房子,有那麼多錢,總得給弟兄們一點跑腿錢吧?說,把錢都掖哪去了?”
郜明知道安忠良是沒錢的,有錢的是安忠良在上海辦工廠的父親。可安忠良的父親對兒子醉心革命並無好感,老頭子從沒大筆給過兒子錢。另外,老頭子對兒子娶個家境貧寒的女中教師為妻也十分不悅,兒子結婚後,老頭子幾乎沒到清浦來過,害得做了革命黨的兒子,總是大罵資產階級貪婪自私,不講人情。
安忠良照實說了,聲音嘶啞:“……我沒錢,如果有錢,藏在什麼地方你們會翻不出來,要斃就斃吧,我……我認了!”
胖軍官火了:“喲,倒他媽的硬氣!媽拉個巴子的,看來不紮你兩刀你小舅子是不肯放血的!來,弟兄們!給小舅子動點真格的!”
安忠良不在郜明的視線內,安忠良挨揍的情形郜明看不到,但大兵們的拳腳聲,安忠良的慘叫聲,郜明卻聽得真真切切。一聲聲、一陣陣直往郜明耳朵眼裏鑽,郜明就像自己挨了揍似的,身體禁不住顫抖起來。
過了一會兒,拳腳聲和慘叫聲都消失了,胖軍官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說不說?媽拉個巴子的,是皮肉金貴還是大洋金貴呀?你小舅子掂量掂量!你小舅子想死還沒門哩!爺們偏叫你活受……”
拳腳聲又響了起來,可響了沒幾下,形勢突然發生了逆轉,在搖椅前踱步的胖軍官不知怎麼突然停住了腳步,筆直站好,還喝起了口令:“立正!”
拳腳聲隨著口令再次消失了,一個高高瘦瘦的中年軍官在幾個隨從的簇擁下走進了屋子。軍官的模樣郜明看不見,能看見的隻是軍官的長腿和懸在腰間的指揮刀。“媽個屌,怎麼回事呀?”
“報……報告周旅長,我……我們在審他!審他!問……問……問他的同……同黨都在哪裏貓著,他小舅子就是不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