郜老拄著手杖站在陵墓前,用手指著石碑對那位市委書記說:“這裏埋葬著什麼人你知道麼?我們清浦1925年的總同盟罷工你聽說過麼?一個不了解自己城市曆史的人,怎麼能管好自己的城市呢?!”市委書記說,1925年的總同盟罷工他是知道的,市黨史辦正在編輯出版有關史料,他還寫了序。郜老一頓手杖:“既然知道,為啥不好好把這座陵墓修一修?為什麼允許汽油庫把它圈到大牆裏麵去啊?”沒容市委書記答話,郜老轉過身子,用手杖往山腳下的汽油庫一劃拉,“油庫不準往忠烈陵上方擴展,上麵的圍牆給我推倒了,砌到下麵去,還有,山那邊要重辟一條通往陵前的水泥路,否則,就給我把油庫挪走!”
郜老一時間似乎又回到了在職的時候,又大氣磅礴地對市委書記發號施令了,還一廂情願地要以忠烈陵為中心,修建一座山澗公園。市委書記極是虔誠地連連應著,還在筆記本上記了下來。可我心裏明白,這老兄十有八九不會真去辦的,這種事我見得多了,他們在位的土地老爺欺哄老頭子們的本事大著呢!
晚上,照例吃大宴,郜老情緒激動,多喝了兩杯茅台酒,失眠睡不著了,就和我扯個沒完。話題自然而然地從那座忠烈陵和1925年的總同盟罷工扯開去。
郜老帶著深沉的思索說:
“……1925年的總同盟罷工是終生難忘的嘍!那年我二十二歲,入黨隻一年多,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就把我從北京派到了清浦。和我一起被派到清浦的還有一個叫季伯舜的同學,當時也是黨員,後來成了反革命托派。那時候,國共正合作,孫中山先生剛逝世,我們這些共產黨員接到組織指示,一起以個人名義參加了國民黨,是共產黨員,也是國民黨員。每次開會都對總理遺像鞠躬——總理是孫總理,不是咱周總理!還要背遺囑哩:‘革命尚未成功,同誌仍須努力。’那個時候,國共是真合作,不是假合作。上海‘五卅慘案’一發生,清浦就在我們國共兩黨的共同發動下,鬧起來了!鬧到帝國主義幹涉,反動軍閥鎮壓的時候,人家國民黨人也沒退卻!撤退的那個早晨,要不是忠烈陵裏葬著的賀恭誠和另一個叫安忠良的國民黨人的掩護,我可能活不到今天!
“那是1925年10月17日,我記得很清楚,是個陰雨天,水蒙蒙,霧蒙蒙的。該走的同誌都走了,我們開會的威廉大街125號的客廳裏隻剩下了我和安忠良、賀恭誠三個人。按說,我該和季伯舜以及另一個工人黨員鄭少白一起撤到旅順去的,可我不願意去!一個共產黨人怎麼能在這種時候離開正在流血的基本群眾呢?這不是共產黨人的作風嘛!我不能走!所以,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