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2 / 3)

“隻聽說你到了蘇聯。”

“是的,那年10月從清浦撤走,不是你安排我們一起去旅順的麼?你想想,你,我,還有一個工人執委鄭少白?哦,鄭少白還記得麼?”

“當然記得,這個工人好像膽子挺小的……”

季伯舜點點頭:“不錯,撤退那天他就跑了,我估計是躲回棗莊老家了。後來的情況就不知道了!那天你也沒來,我就獨自一人上了船,在旅順和黨組織接上關係沒多久,就被派到蘇聯中山大學去了。噢,對了,你那天到底上哪去了?”

郜明歎氣道:“別提了,那天我差點被捕!你們走了不到一小時,我正和安忠良談著事,趙督辦的惡狗就撲來了。講良心話,當時是安忠良、賀恭誠掩護了我,我才沒進監獄,沒送命……唉!過去的事不說了,還是聽你談談蘇聯吧!”

季伯舜真想好好談一談,可話到嘴邊又停住了。在那令人激動的時刻,季伯舜極聰明地保持了冷靜的頭腦,本能地懼怕托洛茨基主義在他和昔日的同誌之間造成阻隔,而講假話又不是他的稟性。

季伯舜沒談蘇聯,卻反問:“哎,老……老程,你這幾年都貓到哪裏去了?”

郜明很機智,先瞥了坐在牢房另一角鋪板上的錢奮啟一眼,而後貼著他的耳朵說:“嘿!一言難盡!待以後有時間再說吧!”

“因為什麼被捕的?判了幾年?”

郜明道:“共產黨嫌疑犯,我是路過上海,上海的人都不認識我,他們也沒搞到什麼了不得的證據,隻判了我三年。”

季伯舜真誠地為郜明高興:“好!太好了!”

郜明緊緊握住他的手:“能見到你這位老同學老同誌,我真高興!不過,見麵的地方可不大好,是不是?”

季伯舜笑了,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地方小了點,沒法兒施展拳腳,顯顯身手!”

郜明拍了拍季伯舜的肩頭:“老兄,有你顯身手的時候,甭急嘛!”

季伯舜趁機問:“哎,外麵這兩三年情況怎麼樣了?”

郜明想了想,說:“這兩三年的變化大了,中央紅軍長途西征到了陝北,日本反動政府繼續推行侵華政策,激起了全國各階層人民的憤怒,朱德、毛澤東代表紅軍發表了《停戰議和一致抗日的通電》。”

“什麼?又要和國民黨停戰議和了?”

“是的,這個通電被捕前我看到過的。”

“是不是斯大林的共產國際又發布了什麼指示?”

“這個我不是太清楚,也許吧……”

季伯舜激動地抓住郜明囚衣的衣襟,把他拉了個臉對臉,急促地喘息著道:“老郜,不,老程,這是階級投降啊!這種投降是不可為的呀!大革命時的教訓難道我們還不該吸取麼?我們的血還沒流夠麼,想想吧,當初國共兩黨沒有芥蒂時都無法進行真誠的合作,現在又有什麼合作的基礎?國共合作在理論上是說不通的,在感情上是無法接受的,知道麼?”

郜明掰開了季伯舜的手,懇切地道:“老季,現在情況不一樣了,日本帝國主義侵略中國、滅亡中國的用心已很明顯,民族矛盾已上升為主要矛盾!”

“那就出賣無產階級和廣大被壓迫民眾的利益去和代表資產階級的國民黨合作?坦率地講,大革命時的國共合作從根本上來說就是錯誤的,如果我們當時不理睬共產國際的錯誤指示,依照托洛茨基同誌的正確主張獨立去幹,沒準今天中國革命也會像俄國革命那樣成功了!這一回,我們不能一錯再錯了……”

郜明很驚詫:“托洛茨基在中國革命問題上有什麼正確主張?”

季伯舜把他所知道的托洛茨基關於中國革命的思想和策略都和郜明說了。

郜明嚴肅起來:“哎,老季,你是受了托派的影響,還是參加了托派?這幾年你都幹了些什麼?”

季伯舜知道情況不妙了,麵前這位老熟人老朋友顯然不知道托洛茨基對中國革命、世界革命的偉大意義,而他想憑藉一次對話而使這位老熟人靠攏托洛茨基也是很不現實的。便坦然一笑道:“這幾年,我幹了些我認為該幹的事!”

“什麼該幹的事?”郜明問。

“一個有責任感的中國革命者、馬克思主義者該幹的事。”

“你不願說麼?”

季伯舜換了個話題:“算了,還是先談談你吧!”

“我?”郜明自然也不願談,臉孔掛落下來,竟變得有幾分凶惡,“我也幹了我該幹的,就是沒去搞分裂,去當反革命的托派!”

季伯舜抗議道:“托派不是反革命,是革命的馬克思主義者……”

郜明冷笑:“這種革命的馬克思主義者在我們的蘇區可全要槍斃的……”

第一次談話就這麼不歡而散了。

第二天放風時,季伯舜聽見同室的那個錢奮啟在廁所裏告訴郜明,說他不但是頑固的托派分子,還是托派中央的中央委員。季伯舜當時的身份是公開的,季伯舜過去曾和錢奮啟說過,錢奮啟是知道的,錢奮啟要郜明在他麵前小心些。

果然,收風之後,郜明要錢奮啟守著門口,自己嚴肅地走到他麵前蹲下了:“老季,你真是托派的偽中央委員麼?”

季伯舜知道決裂是不可避免的了:“不錯!不過,需要更正的是,中國共產黨左派反對派的中央,是真正代表中國無產階級利益的黨中央,並非什麼偽中央,我們的總書記陳獨秀,也是當年你們的總書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