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藝嘟噥,投票還不一樣,三對三,不可能有什麼結果,還是強總你定吧。

我定?強總皺了一下眉,我男的,不懂這些呀。

正這麼說著,門推開了,進來的是安安和趙雅芝,她們來彙報三季度廣告形勢調研結果。現在,安安如有什麼事需要彙報,總是帶一個同事過來,她以這樣的方式表達自己對某人的遠離。

強總看見她倆,眼睛一亮,指了一下她倆,說,這不有了嗎,她們是我們這兒最文藝的,讓她們參與評判,她們會更多地站在藝術、站在舞蹈角度看這個事,你們看好不好?強總問那六個坐在沙發上的人。

六個人看了趙雅芝安安一眼。

沒想到,雙方都爽快地點頭了。

其實他們都打了自己的算盤。陳芳菲們首先看到的是趙雅芝,趙雅芝是自己隊伍裏的人馬,當然會站在自己這邊,她那高不可攀的樣子,怎麼可能偏向清潔工一邊呢?而安安呢,那更是保險了,她平時說這個農民那個土的,怎麼會投同意票呢?

於是陳芳菲們趕緊點頭讓這兩人參與表態。

而張彩鳳們首先看到的也是趙雅芝,張彩鳳知道趙雅芝現在雖跟自己有點莫名的尷尬,但她心裏是在乎自己的,這自己知道,所以她不會不答應,而她“穆桂英隊”的同伴們也知道這個趙老師與張彩鳳有點交情,否則彩鳳不可能為“絲綢夢園”這麼賣力;而那個安安,看上去是大大咧咧的人,這樓裏誰都看出來了她和辦公室裏的老女人們是混不到一起去的,隻要她喜歡的就是她們反對的,隻要是她們反對的就是她喜歡的,所以她不可能頂她們……

於是投票。

結果,是五票不同意,三票同意。

強總對著那一小堆打著×和√的小紙片,笑著打了個圓場,嗬嗬,這樣吧,也不是多大的事,隻不過是跳跳舞嘛,我看啊,現在要衝刺全省企業文化大賽,排練任務緊迫,等比賽完了,這場地怎麼用明年再說,大家好說的。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心思,所以你就別猜別人到底是怎樣的用意,你猜不明白,是因為每個人都站在他自己的角度。

比如,清潔工對安安的判斷沒錯,但有一點最致命的,是她們不知道的——安安一向對張彩鳳“穆桂英隊”的俗路子推廣十分鄙視。另外,難道你忘了,最初就是她說的,這樓裏都被大媽們跳出了“醬油兮兮的味道”。

那麼趙雅芝又在想什麼,讓她投了反對票?

張彩鳳發現,現在自己的悲傷與跳舞無關,隻與趙雅芝有關。

她想,她看不起我們,她還是看不起我們的。

雖然她也明白,趙雅芝為什麼要看得起自己,別人沒有這個義務。但她不願意去接受,因為這一年曾經走得那麼近。

那樣得近,曾經是她在這樓裏的安慰。

張彩鳳坐在樓梯間的台階上低聲抽泣,在這樓裏她從來沒有這樣哭泣,她隻見過這公司裏的那些大娘子、中娘子、小娘子這樣哭哭啼啼。

後來張彩鳳抬起頭,發現“穆桂英隊”的好多老姐們圍在自己的周圍。她們說,不幹了。

是的,她們中的不少人覺得憋氣,說,辭職,不在這兒做了。

“閱讀理想”文化傳媒公司的清潔工們真的集體辭職了。

這是前所未有的。

但也沒什麼意料之外。這年頭,大學生找工作難,但女民工的活兒是越來越沒人幹了,所以怕什麼,當女民工的活兒越來越沒人幹的時候,女民工就是稀缺資源,怕什麼呀,到哪兒都找得到拖地、掃街的活兒,辭,在這公司裏咱又幹體力活,又為它去跳舞,現在還被擺上桌麵似地被人看不起,那還不走啊,走。

這下可亂了。

一下子到哪兒去找那麼多清潔工?

於是,工會主席陳芳菲被派來做思想工作。陳芳菲看她們自摔飯碗的倔樣,心裏又惶恐又後悔,她想,這怎麼辦,我們這是怎麼了,不就是跳舞嗎,有這麼嚴重嗎?

她說,別走,別走,你們家裏人知道嗎,你們沒活幹,怎麼過日子啊?

“穆桂英”們理都沒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