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又沉默下來,坐在二人之間的秦知曄隻覺滿身不自在。向左望,容序像是當她不存在,視線徑自越過了她隻落在談霜身上;向右看,卻見談霜目不轉睛盯著麵前火堆,有一下沒一下地撥著,把另外兩人當成了空氣。
“反正在你們倆眼裏,我無形無影比鬼魅還不占地方……”秦知曄默默腹誹了一記,夾在這一左一右的僵持中間無所應對,幹脆抬了頭專注望向北方天空。
北邊空中尚有絲縷流雲,今夜不是觀天象的最佳時機,但所幸也沒有糟糕到重雲密雨,現在他們能做的,便是等待,等風來雲散,等待夜幕中最為完整的北鬥七星。
盯著一個方向久了,難免就生出困意,更何況身邊兩人都一言不發,整個林子寂靜得隻能聽到遠近葉落——驚蟄未到,連蟲聲鳥鳴都沒有。秦知曄縮了縮身子,百無聊賴間眼皮也一點點沉下來。朦朧之中,也不知是入了夢或是尚還清醒,竟隱隱感覺到,身後的林子深處,有一分極為熟悉的氣息。
秦知曄迷惑地回過頭去,火堆所能照亮的範圍不過十數步,再遠便隻剩黑影層層疊疊,隨著夜色漸行漸深。林子幽深,黑沉沉地如同什麼人的瞳孔,無思無緒什麼都看不分明。
但那分詭異的直覺卻越來越強烈,以至於,她幾乎能透過那深沉夜色看到個模模糊糊的人影,而那人影,又有幾分熟悉,像極了之前她破窗而出時在院中重重樹後一閃而過的暗色身影。
“不會吧……”秦知曄一個激靈,困意頓消,心也控製不住地狂跳起來。
容序發覺她的不對勁,順著視線望去,卻除了深淵一般的黑幕什麼都看不見:“忍冬?”
秦知曄回神,若無其事地揉揉眼,還配合著微微打了個嗬欠:“容大哥這是什麼時辰了?我怎麼覺得有些困……”
容序看了看天色,流雲已少了許多,再過片刻興許就能散去:“二更左右,再等一陣應當就可以了。”
秦知曄點點頭,再回頭時那道若影若現的影子反而更明顯了些,甚至已勾勒出一個高大身形。秦知曄隨手撿了個石子,趁著另外二人不注意,狀似隨意地朝那個方向丟過去,半為試探半為提醒。
那影子動了動,四周夜濃如墨,一點點將他身影侵蝕消融。
雖然依舊不能確定是不是那人,好在影子已消失,就算是,應當也不會被發現了。秦知曄鬆了口氣,調整了下坐姿準備繼續專心等待流雲散盡。然而剛把目光移開,極其細微的破風之聲急襲而來,在她意識到的同時腦門上便結結實實挨了一下:
“哎呦!”秦知曄一下捂住眉心,鈍痛摻雜著涼意,疼得她齜牙咧嘴。
“什麼人?!”談霜騰地站起來,警惕環顧一周,九節鞭解下,抖落一身寒意。
容序也站起身,盯著秦知曄麵對的方向,袖中陰陽印已清光微凝。
“我沒事我沒事!”蜷成一團的秦知曄好一會才重新抬起頭,回過身苦笑著衝他們擺手,“我,我剛才沒注意被地上的石子硌了一下,是不是嚇著你們了?”
“石子?”容序眉一擰,掃了眼地麵。荒郊野外的,地上本就不少沙礫石子,何況不久前附近才地動過,地麵更是凹凸不平,還有幾絲裂縫。她方才便嗬欠連天,困倦之下不小心硌到尖銳些的石頭也不是什麼異事,隻是……“你頭上怎麼了?”
火光映上臉,除卻臉頰熱意之外,更為明顯的,是眉心一道小小紅印,像是被什麼砸到的。
秦知曄臉刷地紅了,絞著手指結結巴巴,好一陣才聲若蚊吟地道:“方才沒注意,被塊尖銳石頭硌了一下,一時吃痛不小心撞上重明劍了……”說著還舉起劍示意劍格上鑲嵌的晶石,一麵扁著嘴憤憤然道:“鑄劍的人定是為了好看什麼都不管了,不小心磕到多疼啊……”
容序好笑,斂去周身戰意稍稍放下了些許戒備:“鑄劍之人大概萬萬沒想到,有人會被自己所持、尚未出鞘的劍傷到。”
秦知曄揉揉眉心,猶自嘴硬:“也不算傷,隻是敲一下罷了,走路還可能摔呢……”
“……”談霜搖了搖頭,將九節鞭收回腰間時才發現方才一時心急,本能出鞭,倒把非夷劍落在地上忘了拿。
秦知曄緩了下狂跳的心,一手悄悄背到身後去,衣袖掩映之下,一顆細小紅珠被攥入掌心,形似普通珍珠,卻顏色古怪,還帶著夜露特有的濕潤涼意。
果真是羅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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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沉了一些。
容序再次望向北邊天幕的時候,按照心中估算的,應當已到了亥時二刻。一陣風過,終於將半邊天空的碎雲都吹盡,不遮不掩地露出大片璀璨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