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想之中的爆栗遲遲沒有敲下來,秦知曄等了一會,抬起頭,看到的卻是秦慕宇一臉默然。
“哥……?”
秦慕宇避而不答,伸手抽走她攥在手中的荷包:“……金銀花?你繡的?”
“什麼金銀花,那是子、風、藤!”秦知曄諂媚地湊上去,意有所指地道,“是常平公主親手繡的,托我帶給你……看看人家如何有心,繡個荷包都是你的表字。”
秦慕宇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伸手戳了把她的腦袋:“你啊,賣哥哥倒是賣得勤……這子風藤也是忍冬草,說是你的小字也無不可。”說罷,將荷包塞回她手中,轉身便走,“我對公主並無男女之情,你趁早回稟了公主吧。”
“哎——”秦知曄撓撓頭,荷包上一蒂雙花的金銀花針腳細密,服服帖帖地伏在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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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為龍興之地,太祖在位之時便已有遷都打算。朕命安國公長住燕京督造皇宮,安國公不負朕望已完成八九,隻待擇一吉日便可祭告先祖開始遷都……”
“……然而山西、南直隸兩處同時天災,天象不吉,民間更有風言風語稱朕得位不正惹怒上蒼才降下大禍。無知小民自然不必理會,然,朕亦憂心有人渾水摸魚借機造勢,尤其是那幫前朝餘孽……”
“前日朕偶得一夢,紫氣入凡,蟄伏於地,欽天監卜之,稱似有神劍現世。”
“山西近於行在燕京,南直隸近於京師應天府,兩都皆有所感,合朕帝王之夢……神劍之說相傳百餘年,莫論真假,恐有居心叵測之徒於此動蕩不安之際起事。朕授你皇命欽差之銜,借賑濟災民查訪災情之名前往各處打探,神劍若當真現世則務必取回,若有心之人散布謠言,務必直搗巢穴,斬草除根!”
“持朕諭令,地方官員須得配合你行事,五品以下任你調用,七品以下,你有權罷免,先斬後奏。”
“你那妹妹時常以你名義四處走動,不如此次就帶上她,若有需要便做個聲東擊西之用。”
“秦慕宇,切記賑災為明,訪劍為暗,事關重大,兩年為限,莫要讓朕失望!”
“臣,秦慕宇,定不辱聖命!”
…………
月上中天,月華清冷。
“還‘聲東擊西’……不搗亂就算不錯了。”秦慕宇歎氣,仰首望向天心所在,然而除了滿目月色,什麼也望不見。
明日即到澤州,災民安撫、傷患施治、災後重建、官府調度,無論哪一樣都勞心勞力,更何況還有尋神劍這一重任在身……自己這個妹妹卻半點沒有身負重任的自覺,還在惦記些有的沒的兒女情長,但願到澤州之後能安分些,別又弄出什麼幺蛾子。
至於常平公主,秦慕宇並不擔心,公主已到待嫁之齡,聽聞聖上有意許給淇國公世子。公主有情他並非不知,隻是自己實在無意,何況此番離京也不知幾時才回,既然公主都借妹妹之口來探口風,就此回絕說清心意也是件好事,或許待到回京之時,公主早已出嫁了。
隻是今日秦知曄說起公主之事,他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妹妹,似乎也到出閣之齡了。
方才還在眼前蹦蹦跳跳的妹妹,指不定此番回去,就被爹娘許給了別人家,這麼想想,竟忍不住有些許失落。
身後帳中,不知情的秦知曄已然沒心沒肺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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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均如計劃的,翌日一早,眾人便拔營出發。澤州近在眼前,一路走來樹倒石傾的,眾人對澤州狀況多少也有了心理準備,然而當跨過曲折山路,跨入澤州城境內,還是被眼前景象嚇了一跳。
歲末除夕,萬家團圓之時,澤州偏生來了一場大地動,一時山崩地裂河傾水瀉,城中房屋一夕之間坍塌得七七八八,郊區依山而建的房屋更是被山上滾落的巨石砸得一座不剩。除夕之夜,人們都聚集在屋內,地動來得突然,多少人眼睜睜看著屋頂砸穿房梁斷落,多少人被困於屋中不得出,更有多少人被生生砸死埋於廢墟之下。一時間,辭舊迎新變作萬千殺戮,青壯男子僥幸逃出的僅有一半,更別提老弱婦孺。不過一晚,熱熱鬧鬧的澤州城已變作巨大墳塋,哀嚎遍野悲聲徹夜。
秦慕宇臨時受命,帶了大批糧食、藥材前來,除了京中醫署,更在民間征調了大量郎中前來賑災。隻是畢竟事出突然,皇帝下旨各方調度又用了不少時間,千裏迢迢趕來已然耗費了不少時日。在他之前,已由附近重鎮協力出糧出人賑濟過一輪,原本以為能有不少改善,直到親眼看到才不得不相信,在如此駭人的天災麵前,先前那十幾日的賑濟所能改變的實在有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