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尋和夙夜同時走到他的身邊蹲下。夙夜攏住小仙人的肩膀道:“小師傅你別要生氣了。現下兩族聯手,猶未晚也。況且公子也已經找到了他的父母,正是雙喜臨門,你就高興點吧。”
“臭小子居然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了?在哪裏?在哪裏?”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
桃木仙狐疑地眯起眼睛仔細地盯著少年看了一會兒,然後目光又遊動到和他並肩而立的蚩尤和垂瀧身上。兩人對他報以微笑,也等於默認了他的猜測。桃木仙搭愕,跳起來指著他們三人道:“什什什什什……什麼啊,難道臭小子居然是蚩尤的兒子?”
蚩尤攤攤手道:“如假包換。怎麼,難道兒子長得不像本尊嗎?”
“像像像,你們兩人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若我當時來求援的時候見著了你的長相,一定也會懷疑你就是臭小子的父親的。哈哈,想不到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臭小子尋覓了這麼久,竟然就在我不經意的一次命令中。真是天意、天意!”
“好了。認親之事也該告一段落了。饕餮雖死,但是事情卻還遠遠沒有結束。”蚩尤道。“老桃樹,你和這條白狗急匆匆的趕來,到底所為何事?”
“我和白澤二人曆經辛苦,好不容易探知到了那帝王以及老人的藏身之所了。而且,我們恐怕也猜到了那帝王的身份……”桃木仙一臉嚴肅地道。
蚩尤看著他們的眼睛,靜靜地道:“其實我心中也已經有了答案。你們先說吧,看看我們的答案是不是不謀而合。”
白澤清清嗓子道:“老桃樹用天方八卦扶乩演算,加上他曾經得到的那神秘老人的氣,行千裏追蹤之法,找到了那群人的藏身之處。就在現金國轄地延安府黃陵縣橋山之中……那個地方的名字叫做……”
空氣在這一瞬間仿佛凍結住了。所有人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就連哮天犬輕聲的呼吸也清晰可辨。
“他們藏身的地方的名字叫做……軒轅塚……”
“什麼?軒轅塚?難道,難道你所說的那個帝王竟是……”夙夜萬萬不敢相信白澤的結論,一直平靜優雅的她似乎也有些慌亂起來。
桃木仙接過話茬道:“不錯!如果那夥人的藏身之處是在軒轅塚的話,那帝王很可能就是華夏始祖、姬軒轅黃帝!”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眾人還未從這震驚的消息中緩過來,蚩尤斬釘截鐵的語氣更加重了現場的氣氛。
“魔帝為何如此肯定?”在眾天將之中,楊戩算是見多識廣的,但也很難接受打了半天的敵人竟是黃帝的說法。
蚩尤將手中饕餮的殘塊拿起,向眾人示意道:“這塊殘塊就是剛才那饕餮身上的。這根本不是饕餮,隻是將那凶獸的凶魂困於機械製成的身體中,讓它可以提前從封印裏自由活動的高明戰法。我那孩子此前見過,也知道這便是黃帝手下身著黃色雲紋黑鬥篷的神秘老人之傑作。我曾經與此人交過手,也曾敗於他的智慧之下,所以就算是輪回千百次,我還是不能忘記他那雙世間罕有的巧手製出的東西……”
張尋聽得心中癢癢,忙問道:“爹,他究竟是誰?”
“就是在逐鹿一戰識破爹布下的九裏迷霧,並用高明的指南車攻破我軍軍勢,造成爹最後失敗的天下第一大智囊,黃帝百官黃雲部的太宰,風後!”
雖然在場多是仙班和魔族之人,但風後這凡人的名字一經魔帝之口說出,卻也如雷貫耳。
倒不是他們大驚小怪,而是這風後委實太過有名了。他貌不驚人,平日懶懶散散,但論智慧卻是天下無雙,何況他還有一雙巧手,善於製造各種機關傀儡。在黃帝和蚩尤的逐鹿大戰中,蚩尤借用風神之力布下九裏迷霧,讓黃帝軍隊陷入迷霧險些全部餓死,而風後僅用了三天便製出了指路的機械指南車,一舉扭轉戰局,讓黃帝生擒蚩尤。
所以蚩尤的心中,才會對他有著如此深刻的記憶。
那也是他唯一一次敗戰的慘痛記憶。
“既然已知道對手是姬軒轅黃帝,那接下來該怎麼辦?”
玉帝語中明顯帶著怯意。這也難怪,古之先賢三皇五帝裏,姬軒轅位列五帝之首,功德蓋千秋,萬世傳威名。但現在卻突然成了虎視眈眈的仇敵,是否能戰勝他,玉帝心中也著實沒底。
蚩尤嘴上不說,但是心裏卻也是翻江倒海。他和黃帝爭鬥半生,最終敗於他手,其實早就想著有機會能再決雌雄。此時機會突然擺在麵前,他卻又猶豫起來。他著實想不通,為何一向勤政愛民的黃帝,居然成為了要顛覆神州大地的敵人。
桃木仙道:“我和白澤查閱了大量古籍。軒轅塚是當時埋藏黃帝骨骸的地方,上麵有兩道極強的結界,一道名曰九州白龍印,一道名曰九州赤龍印。兩處封印一攻一守,保護著軒轅塚的安全,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主攻的赤龍印早已失去效果,而主防的白龍印也被我逆行卦象後震開……”
“那便是說,現在軒轅塚已經毫無防備了……”李靖不禁問道。
“不!非但不是,而且防禦還更加根深蒂固。”白澤搖搖頭道。“軒轅塚除了這兩道龍印之外,還藏有一道極深的咒印,那是三皇五帝共同設下的結界。為了能保護他們死後的安寧,這道三皇五帝封印將在兩道龍印失效後啟動,而且世界絕對無人可以拔除。此印一旦啟動,軒轅塚內便充溢著強大的靈氣,若是沒有經過墓主允許的神魔進入其中,就會被這封印催得神魂退散、灰飛煙滅……”
蚩尤挑挑眉毛道:“難道本尊也不行嗎?”
桃木仙道:“隻要是仙魔之軀,誰都不會例外。”
夙夜道:“那豈不是說我們就算知道了黃帝是幕後的黑手,也知道他躲藏在何處,但卻隻能幹看著,對嗎?”
白澤搖搖頭道:“不,還有一法。”
桃木仙接話道:“神魔的確不可以進入其中,但是,人卻可以……”
眾人將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蚩尤身邊的張尋。
垂瀧見眾人都看著張尋,忙用身子護住少年道:“我們一家三口好不容易才能團聚,你們休想打我孩兒的主意。”
玉帝見她這樣子,歎口氣向桃木仙問道:“可還有別的法子?”
桃木仙為難地道:“若是人類世上倒有千千萬萬,但是像臭小子這樣,身負奇異能力的人類,卻隻有這一人。”
白澤道:“眼下我們雖然一時解了上界之圍,但是若不能夠斬斷禍根,恐怕遲早還是會讓他們詭計得逞。如果這小子不能去的話,我們就隻能坐著等死了。”
垂瀧哭叫道:“不行!就算是世界崩壞又能怎樣。若要拿我孩兒的性命去冒險,我倒寧可將他守在我的身邊等死。你們不要用什麼微言大義來教訓我,我不懂那些道理,我現在隻是在以一個母親的身份說話。”
蚩尤伸出右臂,摟住她的肩膀道:“不論你如何想,總也該聽聽孩子自己的意見才是。”
垂瀧點點頭,拭去淚痕,直視著少年的眼睛道:“孩子,告訴娘你的想法?你是不是想待在爹娘的身邊?”
張尋對著慈愛的母親笑了笑,道:“不。娘,我決定進軒轅塚。”
一語宛如巨石入海,激起千層浪濤。眾人都目瞪口呆,靜默但敬佩地注視著這看起來還略帶稚氣的少年。隻見張尋默默扶起母親的雙肩,娓娓道:“爹,娘。若是從前,孩兒一定毫不猶豫地留在你們的身邊,管他天地崩壞,管他日月逆轉,管他世間疾苦,我隻需要你們的溫暖和愛,我也最害怕失去這溫暖和愛。”
“但這一路走來,孩兒經曆了很多,也感悟了很多。生下我的張家夫妻,養我長大的山魈爹娘,照顧過我的那些老鄉,教我知識和法術的師傅,陪我度過許多艱辛坎坷的夥伴們……他們或已經靈力盡失變為原形,或長眠黃土變成一把枯骨……但他們與孩兒之間,卻存在著可能永遠也無法斬斷的聯係……”
“這聯係便是人間的至理,大情大義。雖然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孩子,但是山魈父母卻視我如己出;雖然隻是萍水相逢,但老鄉們在死前一瞬間仍然想到我的安危;雖然資質愚鈍,但是師傅卻仍諄諄教誨,傳授我法術,三番五次拯救我於危難;雖然隻是認識不久的朋友,但卻能為了彼此舍棄自己的生命……”
“現在那姬軒轅黃帝要做的,便是要顛覆這世間的一切,斬斷所有人之間的羈絆。若真要被他得逞,人間至情至性的大愛和大義便要淪落為塵埃覆蓋的瑤琴,永遠不可能在人們的心中彈起動人的旋律。而那些曾經為了孩兒付出、犧牲過的人們,也會永遠成為被人遺忘的音符……”
“孩兒不願意這樣。孩兒受人恩惠。雖不能湧泉相報,但也希望這種情義能代代流傳。孩兒所不能忍的,便是那黃帝等人要摧毀這世間最為美好的東西。但我還有一口氣在,便要誓死捍衛這份可貴的情感。所以,孩兒已決定進入軒轅塚,與那黃帝拚殺一番。若孩兒能夠僥幸得勝,定將回來與爹娘團聚,永不分開。”
他結束了漫長的講述,麵帶微笑地看著垂瀧。淚水正從美貌仙女的臉上無聲地滑落,她緊緊抓著孩子的肩膀,不停地用力,仿佛想把這一刻永遠留在自己的記憶裏。
蚩尤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道:“不愧是我蚩尤的兒子。好小子,爹前輩子沒能贏那黃帝,是因為爹行事目的不端,使天下背德;而今大義在我兒手中,定能逆轉乾坤,擊敗黃帝!”
桃木仙道:“而且,你並不是孤身一人進入軒轅塚。”
張尋奇道:“還有誰?”
這時一旁久未做聲的夙夜款款上前:“還有我,公子……”
張尋忙道:“那裏太危險。夙夜你怎能進去?況且,不是有那結界……”
美麗的少女綻開花一般的微笑道:“夙夜已經問過仙人前輩,三皇五帝封印對至純之氣並無傷害作用,夙夜的妖氣至清至純,當無問題。和公子一起入塚,也好互相照應。”
蚩尤哈哈笑道:“臭小子,這回還有紅顏知己相伴,與那黃帝老兒一介孤家寡人相比,更有優勢。簡直勝定了!勝定了!”
看著這高大的漢子如同孩童般活潑,群仙眾魔也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玉帝突然道:“今日與饕餮一戰已經耗盡大家的元氣,不如先行整頓部隊。三日之後,我們全軍出動,護送魔尊之子進軒轅塚決戰如何!”
“好!”立刻激起周圍一片慷慨豪闊的回應。
在這嘈雜的喧囂之中,張尋緊緊地盯著夙夜的眼睛道:“你真的要隨我去冒這個險嗎?也許會是有去無回。”
“我不害怕!”夙夜抬起濕潤的眼簾,堅定地搖搖頭道。“我已是公子最後的夥伴,哪怕走到最後,我也不會放開你的手。”
在不知不覺間,他們二人早已十指相扣。彼此羈絆的命運,指向了他們旅程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