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是那降魔師的招數,恐怕你爹難以應付,我得趕緊過去了!孩子,今天也許我們難逃劫數,如果你能活下來,記得去山洞中找一個紅色的匣子,裏麵放著當時我們撿到你時你身上戴著的一塊長命鎖,也許能幫助你找到親生的父母。雖然我們隻養育了你十幾年,但是……”山魈深深地低下了頭,用毛茸茸的手擦了擦眼睛,哽咽道。“我永遠都會當你是我們的孩子。”
最後,她頓了頓足,轉身飛快地向空地奔去。
“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你,孩子。”
風把她最後的話留在了少年的耳邊。
雷聲轟鳴,電光熠熠。
少年此時的目力還不足以看清楚不遠處的那場激鬥,隻是在須臾的光芒閃現中,看見山魈雙親正與一個側身的年輕人對峙著。年輕人顯是道行高深之人,身體漂浮在半空中,雙掌合十,口中念念有詞,隨著他的吟誦,天空中的雷聲愈來愈密集。
“看我的絕技!坎離雷電!”
從雲層擠壓成的漩渦裏突然轟然劈出一道巨大的雷柱,以肉眼無法看清的速度向驚愕的山魈夫妻劈去!
“快躲開!爹!娘!”
少年拚命想喊,但是卻喊不出聲來,他的手使勁的掙紮著,但卻被有自我意識的木縛之術縮進束牢,將手腕勒出一道紫紅色的印記。
千鈞一發之際,山魈母親突然大吼一聲,使盡最後的力氣,將丈夫狠狠撞了出去。整道雷柱完全劈在她的身上,電光發出“滋滋”的聲音,伴隨著慘叫,在瞬間奪走了她身上全部的活力!
電光歇,青煙繚繞全身,山魈母親轟然倒地。倒地的瞬間,她的眼睛轉向少年所在的方向,深情地看了一眼,沒有再說出一句話。
疲憊的母親永遠地合上了眼睛。
少年的眼淚轉瞬流了下來,淤積的憤怒和悲痛卻被綠色的枝蔓牢牢在堵在胸口,仿佛要爆炸般地膨脹著。
喪妻的山魈族長繼續和年輕人周旋著,龐大的身體艱難地閃躲著雷電的攻擊。突然,他仿佛全身凝固般僵在了少年的正前方,寬大的後背擋住了少年的視線。他看不見前麵到底發生了什麼,隻聽到巨人用山魈的族語輕輕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我不會讓他傷害你的。孩子!”
這是他聽到的,他的山魈父親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三道雷光前後而至,全部殛在山魈首領昂藏的身軀上,高溫將皮膚燒焦,但他將胸口向前挺起,身體如同弓狀,把雷光盡數攔下,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此刻,少年方才明白了山魈父親這句話的含義。
容不得他有半點猶豫,他聽到在密集的雨點聲中,隱約傳來了腳步聲,慢慢的,正向著已經僵硬、如雕像般死去的山魈父親靠近。
一個男子的身影閃現在已經死去的山魈身旁,隨著空中劃過的刺目電光的照射,少年看清楚了他的樣子。
一頭利落的短發。
兩道軒朗的劍眉。
略帶戲謔、微翹著的嘴唇。
泛著油光的葛布衣服,還有手中握著的鏽跡斑斑的黃銅短棒。
這人竟然就是年輕的降魔師,流雲空!
最後一塊記憶的碎片拚上,整張圖畫呈現出來。
原來我即使到了最後,也是個要用自己的存在奪走他人生命的人。
這樣的我,究竟生存著還有何意義?
不!至少我現在知道了,殺害我父母的仇人到底是誰!
也許上天讓我活到現在,就是讓我能夠手刃仇人,一舒胸中的惡氣。
張尋緊緊盯著流雲空那張灰黑色的臉,原來夢裏的一切都是真的,那個少年,那個魔鬼,還有那些焦黑的屍體……是這個人的出現,讓自己的人生一切都改變了。他注視著那張熟悉的臉,捏緊了拳頭,眼中似要冒出火來。
應龍伸手扶住張尋的肩膀道:“賢弟。我們行走江湖、浪跡天涯,無非就是快意恩仇四字而已。為兄知道你現在心中必是十分煎熬,但不管你做如何選擇,為兄都會陪你一起承擔。”
張尋深吸了一口氣,凝視著降魔師,一字一頓地說:“夙夜,幫他治傷。”
香奴首先按捺不住,想要說什麼,但是應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向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眼神顯得十分堅決。
張尋的臉痛苦地幾乎扭曲在一起:“我知道你們現在無法理解我。我心中恨不得將他挫骨揚灰、碎屍萬段。但是剛才我險些被土偶所殺,是他突然出現救了我,他終究是我的恩人。我張尋一事歸一事,他殺了我父母,這仇我無時或忘,但是他救了我,我就不能在他最虛弱的時候下手!我做不出這麼卑鄙的事情來!”
應龍點頭道:“賢弟恩怨分明,當哥哥的深感欽佩。夙夜,就依賢弟所言,幫這個降魔師治傷。”
夙夜含著淚水點點頭,拍拍香奴的背讓她情緒平複了一些,而後蹲到降魔師的身邊,將淡綠色的靈氣注入到他的體內。
應龍在一旁道:“為兄會用五鬼搬運之法將他送到別的地方去。賢弟,若以後再碰上他,你當如何選擇?”
“那還用說。我會和他公平決鬥,為死去的爹娘和族人報仇!”
少頃,應龍捏起法訣,雙手一推,一道白光圍繞在降魔師的身邊,轉瞬之間流雲空便消失了蹤影。
香奴仍一臉不高興,撅著嘴蹲在地上撥弄著石子,應龍走到她身邊蹲下,笑了笑道。
“好了,別不高興了。等離開這裏,我給你買好多肉包子吃。”
“真的嗎?大哥哥你不騙香奴?”香奴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聽到包子兩個字,頓時閃著精光。她好喜歡吃大包子啊,早知道上一回在市集的時候就要多吃幾個。
咦?不過香奴沒有跟人提起過,大哥哥是怎麼知道香奴愛吃包子的呢?
反正不管了!有的吃就行!
香奴的世界,原本就是這麼簡單的。
“還沒有找出卦象傾覆的源頭嗎?”
戴著黑色猙獰麵具、身材高大的魔將軍抱怨道。
桃木仙在一大堆占卜工具前忙得滿頭大汗。占卜本就是極其消耗精氣和靈力的事情,對他現在這身體來說負荷不小,但天方八卦傾覆非同小可,他得快點找出源頭何在才行。
“別催我,我正在計算呢……天地宇宙的奧秘,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算得出來的。”
魔轍冷哼一聲道:“本將軍倒是無所謂。反正下界凡人的生死與我何幹。不過你要是想當救世主,還是把動作放快點兒比較好。”
說完他竟盤腿坐下,雙手交迭,凝神修養起來。
桃木仙心裏將魔轍的祖宗親戚朋友統統問候了個遍,但是這尊大佛既是自己招來的,現在再後悔也為時已晚了。
正想著,眼前占卜用的八卦沙盤突然自己演算起來,卦象不斷變化, 桃木仙一時間竟看得有些呆了。難道是因為天方八卦的卦象已經開始走向傾覆,所以所有的占卜工具,也會隨之一起變化嗎?
還沒等他找出個中的理由,所有占卜工具的演算突然停止了,所有的工具都呈現出同一個結果!
桃木仙禁不住驚呼起來。
聲音驚動了如同黑色雕塑般盤坐在旁的魔將軍。魔轍站起身來,低聲道。
“為何驚呼?是不是已經有結果了?”
桃木仙麵如死灰,點了點頭。
“快說!天方八卦傾覆的方位,究竟在何處?”
桃木仙手指著沙盤,他的聲音竟有一些沙啞。
“不但是天方八卦傾覆,而且還有地府大門打開,一甲子才會出現的異事,竟然同時發生了!”
“少賣關子了!快快把事情道來!”
“地府開門的地方,和天方八卦傾覆的位置,都在位居西南的巽卦位上。按演算來看,應該是在這新城縣附近二十餘裏左右。”
黑衣老人走到一處雲霧繚繞的平台邊,從腰間抽出一支短笛,放在唇邊吹奏起來。
笛聲清新悠揚,在空氣中飄飄蕩蕩。旋律雖然單調,但卻不是人間樂師所能奏出的曲子。
隨著笛聲,雲霧慢慢分開,從裏麵走出一隻巨獸來。
這獸看上去威風凜凜,鹿身虎首,長有六隻長腿,一條鞭尾。走起路來呼呼生風,吐息中夾帶著風雷的咆哮。
老人走過來摸摸獸頭,那獸溫順如同小貓,將身子趴伏在地麵,腿微微彎起,讓老人能夠以此為階梯爬上他的身體。
老人在獸身上坐穩後,又輕輕拍了拍獸頭,道聲。
“雲生獸,好了。老夫已經坐穩了。”
雲生獸抬頭長吼一聲,身子慢慢抬起,六隻長腿在地麵用力地踩了踩,兩脅出突然聚集大量雲霧,化為兩片巨翼。雲生獸奮力將身子一扭,巨翼煽動,氣流將它的身體高高抬起,飛在空中。
老人又命道:“去新城縣。要快!”
巨獸仿佛能通人言般回以一聲短促的吼叫,而後奮力振動雙翼,迅速向前方飛去。
瀛洲仙山上空。密密麻麻的魔軍已經列陣完畢,陣中鼓聲隆隆,旌旗密布。魔轍身跨在靈獸馬交身上,氣度威嚴不可侵犯。
一旁,桃木仙端坐於一隻紙鳶上,神色緊張。
魔轍將手一抬,陣中旌旗立刻全部停止揮動,鼓聲和號角聲也馬上收住。一片黑色的甲胄海洋靜默著圍繞在他的周圍,等待著從他嘴裏發出的命令。
少頃,魔轍低沉著聲音命道。
“吹響進軍號角!全軍往新城縣方向進發!”
“嗚——”地一聲長鳴,魔軍陣中響起一聲長長的號角聲。隨著餘音未消的進軍命令,龐大的魔軍方陣開始按部就班地迅速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