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宗教對科學的發展都有阻礙作用,善惡報應在這方麵的影響也極顯著。因為在報應觀中,最根本的就是以人事影響天然的那種巫術的成分,認為人的行為絕對地決定了事物的過程或結果。假如皇帝仁善,必然會有豐年,天一定會降福;反之,就會出現災異,以示懲戒。一般人隻要虔心行善,也會獲得天神佑護,自身福壽可望,子孫昌盛可期。反之則遭罰。這種信念,使人們醉心於神奇和超自然的事物,越來越深地陷在錯誤之中,對於一切自然現象——風、雨、旱、蝗、山崩、地震、星殞、日食、嚴寒、瘟疫、豐收、饑歉等等——隻要已有的知識和經驗不足以解釋,就會以神為最終原因來解釋,而惰於探索和不承認事件的物質規律性和導致壞現象的真正原因。所以,一旦遇到自然災害,人們不是去探尋現象的自然原因,不考慮如何以人力勝天,而是不假思索地認為是神的作用,是天帝施罰。舉國上下,匍匐祈禱,希冀神靈消災降福。
千百年來,人們對於如何通過賑濟貧困、收瘞遺骸等好事來感動神靈,通過嚴潔祭壇、祭品、禁止屠宰來討好神靈,通過在龍潭中投死豬或扔婦女敝屣和臭裹腳布等穢物來振觸神靈,通過自我懲罰乃至自焚等手段來威脅神靈等祈禱祭祀方式,可謂無所不用心其極,惟獨不思慮進行以人力抗禦自然災害的努力。使我們民族的進取精神在一種怠惰風習中和迷信愚昧中衰弱下去,從而加強了人們在自然界麵前的軟弱無力,阻礙了一切有用科學的發展,使我國社會實際上是停頓在一個漫長的非常不易擺脫的幼稚時代。
清人魏敏果說過這樣一句格言:“五倫之外無道,六經之外無文,四書之外無學。”(《清朝野史大觀》卷五)這是魏氏的格言,同時也是放之整個封建社會而皆準的通理。隻有“五倫”、“六經”、“四書”才是“道”、是“文”、是“學”,才有必要去探究,去闡發,而“六合之外”的一切自然的或生理的疑異現象,則“存而勿論”,或以鬼神報應觀破解。《續夷堅誌》卷二記載:金代泰和年間(1201-1208),定襄縣有一匹馬驚逸,直奔縣廳將縣主簿齧倒,咬至死,傷折之處,慘不忍睹。當時人說:這匹馬,不是為鬼物所憑,就是他世報怨。這個馬驚傷人事件,就這麼簡單地解決了。《見聞雜記》卷二記載:明代萬曆六年(1578)六月,浙江金門衛後所千戶金璫家臥室內,“平地湧血如鼎沸,高三尺許,天明凝凍成塊。事聞,下禮部議修省。”在今天看來,這所謂“血”,在六月可凝結成塊,大概是某種濃度極高的金屬礦水,也許是鐵礦水。自當迅速探明,以備開采。而當時都以為是上天“示儆”。李樂說:“夫血,陰物也,無故湧血,高至三尺,於人道為小人得誌,於刑獄為冤抑不申,於地方為殺戮慘傷之象。”因此,要“修政省刑”,以示知懼改悔。
《閱微草堂筆記》載有這樣幾件事:清代有個叫雷陽的人,養了幾隻羊,其中一隻忽然人立而舞。當時人說:“羊怎麼會跳舞呢,肯定有鬼憑附!”(卷一一)有人得了一種奇怪的病,目不能視,耳不能昕,口不能言,四肢不能動,周身痿痹,不知痛癢,仰置床上,塊然如木石,僅一息不絕。家人知其未死,按時以飲食置口中,也能咀嚼吞咽。名醫也無所措手足,說:“此病身死而心生,為自古醫經所不載,大概是業報吧!”(卷九)有個富翁的獨生子得了重病,請當時名醫診治,醫生說,“脈現鬼症,非藥石所能療也。”竟拂袖而去(卷六)。中醫學是我國古代較為發達的一門學科,其尚且如此,其他學科的情形自可想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