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照夕的寢宮依舊燈火如晝。
他一直在手中把玩著一把折扇,折扇上的大乾美人讓他心緒煩亂,四肢無力。任誰都能看出他情緒焦躁,眉頭深鎖。
雨岫依舊精心為他準備了夜宵,但這空氣中彌漫的緊張而沉悶的氣氛,使她猶豫再三才找到童彩一起去送。
殿下,童彩雨岫低頭道,這麼晚了,吃點東西吧!
金照夕搖搖頭,連眼睛都沒抬。還未待兩人退去,門外便響起了腳步聲,幾人一起抬頭朝門外望去。誰也不可能注意金照夕的兩手突然緊握,手心都捏出了汗。
城奎第一個進來,後麵跟著左右兩將軍。
金照夕看著他們。
城奎以公事公辦的平靜語調說道,殿下,王後已追隨先王而去!
金照夕緊盯著他的眼睛立即垂了下去,嘴角的肌肉卻抽搐了一下。
唔!金照夕深吸了一口氣,才聲音幹澀地問道,她死前說了什麼麼?
城奎一言未發。右侍將軍側頭想了一下說,她好像嘟囔了一句什麼,我也沒聽見。
金照夕臉上的肌肉瞬間緊繃起來。他轉頭問左侍硯和台道,她可有什麼遺願?聲音不自覺地有些顫抖。
幾人互相對視一眼,無人回應。
我問她最後說了什麼!金照夕額頭上青筋暴起,他似乎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伸手把案幾上的東西全部掃落,嘶聲道,她最後說了什麼?!
硯和台不明白他這是怎麼了,隻好小聲道,她說,他的承諾怎可相信?!
金照夕緊握的雙手突然鬆開。一下子跌落榻上。半晌未發一言。
還是城奎先開口道,王後的後事就按王後之禮好好辦了吧!他雖不明白什麼原因,但也看出金照夕對這個王後是有些許不忍的。
依公主之禮厚葬!金照夕這時才開口道。
可是,硯和台道,這恐怕不合禮法。
我說按公主之禮!金照夕一字一字,以不容置疑的口氣說。
幾個人互望一眼,心下都不明就裏,卻也沒人再敢提反對意見。金照夕隔日登基。待大禮結束,他突然覺得身心疲憊,一路信步,卻走到了銀貝宮前。園內一陣香風襲來,卻惹得金照夕不由打了一個冷戰。隻見春歸趴在探春靈前,似乎已哭得沒了力氣。侍書已經打起盹來,眼角依舊掛著淚痕。
直至金照夕走到很近,春歸才看到他。雙方對視一眼,金照夕的目光不由看了眼別處。隻見靈堂內飄滿了白幡,風一吹起,居然有一片白幡掃到他臉上。他趕忙伸手擋開。背上又麻麻的滲出了汗珠。他轉頭看著春歸問道,公主最後可說了什麼?
春歸抬眼冷冷地看著他,還未待開口,卻驚醒了侍書。侍書茫然地看著金照夕,欲起來行禮,又恨他賜死了探春,最終坐在哪裏沒動,卻轉過臉去看靈前的嫋嫋香爐。
金照夕心下明白,也未怪罪,依舊盯著春歸。
難道他們沒告訴你麼?春歸麵無表情地道。
告訴我什麼?金照夕低聲道。
她說,他的承諾怎可相信?春歸冷冷地道。他們沒告訴殿下麼?
金照夕卻未答言,隻覺得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他勉強舒了口氣,繼續問道,還有呢?
春歸這才想起探春之前還吟了幾句詩,她側頭看了看侍書,似乎努力在回憶著。
她說,春歸一字一字道,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說道這裏,她忍不住又滴下淚來。轉頭再不去看金照夕。
金照夕看著她聳動的肩頭,隻覺胸中一痛,沉默半晌才道,你倆可還有什麼要求?我這次都答應!
春歸和侍書一起望向金照夕,一時心中皆有些茫然。再說心中怨怪金照夕,這會兒也不得不考慮今後如何吧!
今天你可以不必回答我,金照夕緩緩道,等公主喪事辦完,再告訴我不遲!十日後,春歸侍書幾人收拾行裝踏上了回歸中原之船。就這樣讓她們走了麼?城奎道,我總覺得有些不妥。
那還要怎樣?把她們都殺掉?金照夕冷冷說道,那難以言說的愧疚一點點在胸中氤氳。
可她們回去要說些什麼……城奎猶豫著說。
說什麼?大乾天高地遠,金照夕緩緩道,況且,你不是說她家已經被抄了麼?!說到這裏,隻覺喉間的氣息一下子痛楚起來。
城奎再提不出什麼更有力的反對意見,隻得同意。不必說金照夕賜了她們珠寶金銀若幹,自此後隱姓埋名,前塵盡散,往事如煙。
大海會幫我忘記這裏的一切。春歸對侍書說,眼淚又止不住地落下,我感覺像做夢一樣。
侍書低頭不語。隨著船與海天一色,幾人的眼淚都掉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