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空空兒駕起劍光,負氣出了花家,一路隻往西南而行。約有百裏之遙,揀個山坡落下,向人問一問是怎麼地方,卻是臨安錢塘縣的屬地,叫做回燕坡。這坡三麵是山,一麵是錢塘江水,中間一條大路。路旁住著無數人家,多是靠山建屋而居,也甚熱鬧。空空兒想:“不知燕子飛可在這裏,如何這山坡的名字巧巧有個燕字,我且留心訪他一訪。”從未初起訪尋了半日有餘,杳無下落。看看天色已晚,心上邊納悶不過。走到一家酒樓上來,心想喝一碗酒,順便問問酒保。
甫進店堂,即有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大呼爹媽:“方才有個矮子吃酒不曾給錢,如今又有一個矮子來叫酒了。”空空兒聽了這一句話,心上大疑。因是一個小孩,不去理他。走上樓梯,揀副座兒坐下。酒保端上酒肴,空空兒取了一壺的酒,幾碟瓜果,餘的一概不用,吩咐拿去。一頭用酒,一頭問酒保道:“方才你家有個小孩,說怎麼‘矮子吃酒不給酒錢’,那矮子是個怎麼樣人,穿何衣服?”酒保道:“客官用酒,小孩的話休要睬他”這是今天早上的事,小孩子不知人事,見客官生的身材也甚矮小,他說出這句話來,休要生氣。”空空兒笑道:“天下身材矮小的人甚多,生怎麼氣?隻因俺正要訪個矮子的下落,所以問你,休得會錯了意見。”酒保道:“客官當真要問這個人麼?這個人是我們臨安人氏,二十來歲年紀,穿的是一身元色衣裳。今天大早晨進來吃了二斤的酒,一大碗麵,摸一摸腰無半文,硬要寫帳。小的因不認得他,問他名字,他說出燕子飛三字,拔步就跑。
小的們是生長在臨安的人,燕子飛的麵貌雖然不認得,他這聲名是沒一個不曉得的,乃是個飛簷走壁、殺人如草的劇賊。因此不敢與他計較,由他去了。客官問的矮子,諒來斷不是他。”空空兒假意答道:“俺問的果然不是這人。但那燕子飛既然如此橫行,難道本境的地方官不去拿他?”酒保道:“莫說本境太爺,就是客省的官長,凡是他鬧過案的,那一處不要捉他。去年不知在外省犯了怎麼重案,他在家中躲了好幾個月,沒有出頭。如今卻更了不得了,聞得又在山陰縣境屢次殺人劫物。山陰縣方太爺是個最嚴明、最幹練的好官,他案下有許多的著名馬快,卻也奈何這燕子飛不得。刻下又被他逃了回來,看來又是地方上百姓的晦氣。”空空兒道:“據你說來,這燕子飛是十惡不赦的了。十惡不赦的人,除了自己的家裏,那一處可以安身?譬如今天早上在此飲酒,晚上卻住在那裏,不怕有人暗算?”酒保道:“本來他這裏有一個好友,名烏天霸,不時住在他家。兩個人合夥做事,現今卻久不見了。這種人膽大包身,諒來住的不是客店,定是庵觀寺院。客官問他做甚!”空空兒把頭一點,道聲:“領教。”其時,酒也完了,算給酒資,別過酒保,下樓自去,心想:“此賊必定未曾遠走。”暗暗的又往各處尋訪了一回,怎奈又訪他不出。少頃,已是定更時候,遂借了一所客店歇下,且待明日再處。
到了明日,再往各處去尋,足足又是一天。這回燕坡的大街小巷幾乎一齊走遍,卻仍蹤跡毫無,不過聽得人說:“南邊街上有家富戶王姓,昨夜被賊用悶香悶住,合家上下偷去許多金銀,並殺死一個十七歲的女兒,已經報官請驗。”空空兒明知必是此賊所為,又氣又惱,是晚也不覓店歇宿。守至二鼓以後,駕起劍光,團團的隻在坡前坡後往來。巡察到得三更已過,見正北上有一道青光,如飛的往東南而去。空空兒看得親切,正是子飛,急把紫電劍一催,緊緊趕來。將近趕到,這青光忽往下一落已不見了。空空兒收住了劍,在下一瞧,乃是一所茅庵。隻有三間草屋,很不像個樣兒,暗想:“若然下去,向他說明要把仙劍收回,防他不允,動起手來,這種淺逼的地方豈是用武所在。何況他有仙劍護身,若便勝不得他,豈不是一場笑話?不如待他睡熟以後,應了虯髯公的戲言,先把仙劍神不知鬼不覺盜到手中,那時再行設法拿他未遲。”主意已定,遂在屋上輕輕一伏,看著下邊正中的那一間屋內。初時現出一線燈光,耳聽得有收藏銀錠的聲響,料定今夜不知又在何處偷盜。少頃,燈光熄滅,聲息全無。“空空兒又侯了好一刻兒,方在屋麵上揭起兩張瓦片丟下地去,試一試曾否已經睡熟,果然不見響動。他就放出平生本領,往著地下一跳。這身體真比落葉還輕,本來他的手段,黃衫客等眾仙之中算他最是靈便,並且還有一樣比眾不同的絕技,煉就一雙夜眼,能於暗處見物不爽分毫。這夜雖然月明如晝,屋裏頭究竟不甚透亮。空空兒下得地時,睜開神眼仔細一看,見屋後有扇小門,料是出入之所,推一推閂得很緊。幸而門縫極寬,他便輕起劍尖向著縫中一撥,這閂竟被撥開,挨身而進。卻就在佛座背後座上供的是一尊送子觀音,兩旁立著善財龍女,中間一張供台。子飛就睡在供台之上,鼾聲大作。供台四邊的地下,擺著香爐,燭台,乃是子飛睡在台上移下來的,其餘並無別物,不知寶劍藏於何處,想起他悅來店中所說,此劍夜吐光芒,恐防耀人眼目的話,疑他掘地埋在屋中。那地上的泥土卻又並無鬆動之處,教人卻從何處尋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