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那人自己說道:“俺乃臨安人氏,姓烏名天霸,因奉一個好友之命,特來東省打探一個人的消息。方才見喝酒的一男一女,穿的多是夜行衣服,各人身帶重傷,疑他不是好人。且與俺打聽的那一個人有些意思,故此同那男子動問。不料他一言不發,動身便行,俺因急欲下樓,追著同去。可惡那店主人絮絮叨叨向俺要錢,俺因沒有帶得現鈔,囑他寫帳,他偏不依,正在吵鬧。那喝酒的男子說俺不應強賒硬欠,幫著店家要錢,是俺不服,與他賭鬥。如今事已說明,且請你休管閑事的好。”虯髯聽罷,冷笑道:“你說身上無錢,早間在十字街前竊的銀兩那裏去了?此事也不來管你。俺且問你,這好友是誰?那打聽的是何等樣人?為何喝酒的一男一女有些意思?”那烏天霸見道著他的隱事,忽得老羞變怒,把臉一翻,道:“俺告訴你也不妨,俺也不是怕事的人。俺的好友名燕子飛,江湖上人那個不曉,打聽的是個妓女薛飛霞,因與城武縣知縣甄衛作對,把他下在獄中。虧得姓燕的救他出來,後來救至露筋祠內,姓燕的愛他人才出眾,意欲收留於他。誰知那薛飛霞不知抬舉,撞死祠中。那時姓燕的遂離了山東,回到臨安地麵。近來忽然聞得甄衛死了,說是怎麼薛飛霞與一個姓文的把他印信盜去,以致自盡而亡。姓燕的得了這個消息,疑心飛霞未死,諒必已經嫁與那姓文之人,但飛霞是個瘦弱女子,豈能進衙盜印,其中甚是溪蹺,故此命俺前來打探。倘然飛霞已死,也就罷了。若是尚在山東,他不應忘了姓燕的救命恩人,反嫁姓文的為妻,與他有些勢不兩立。方才喝酒的一男一女,那女子的聲音麵貌,與姓燕的平時所說很是相同。這男子雖然俺不認得他,莫非就是姓文。若然果是二人,莫說是燕子飛不容,就是俺烏天霸卻也饒他不得。”這一席話說得雲龍、飛霞怒氣直衝,各人搶上一步,欲待動手。虯髯公把頭一搖,起右手向烏天霸的肩上一拍道:“原來如此。”但聽得“拍”的一聲,一個倒栽蔥跌下地去。
雲龍夫婦以為此人必死,心下大快。誰知虯髯用的乃是解法,因想留著這人性命,好訪燕子飛的行蹤,所以不要傷害於他,把那方才點住的穴一手掌拍了回來,意欲放他逃走。無如這烏天霸本來也是燕子飛一般的劇賊,平時殺人劫物,造孽無窮,今日惡貫已盈,萬難幸逃一死。他被虯髯一掌跌倒,初時自道萬無生理,後來一骨碌在地下扒將起來,覺得筋骨舒暢,兩條手臂反能展動,認做虯髯也是江湖上的朋友,必與燕子飛有交,因此不來加害。頓時大著膽兒,不但並不逃避,反仍惡狠狠的扭轉身軀,要打店內眾人。眾人喊聲:“救命!”紛紛多往樓下飛跑。烏天霸尚是不舍,趕下樓去,雲龍夫婦見虯髯公把天霸釋放,不知何故,隻氣得目瞪口呆。今見他又這般撒潑,雲龍正氣幹霄,也顧不得師長在前,喊一聲:“清平世界,那有這種野蠻的人!俺來替地方除害。”飛身迫下樓來。飛霞見了,恐他傷痕未平,難敵這廝,也即跟了下去。虯髯公暗說一聲:“罷了,這也是那廝的大數。”因見店主人臥在地上,受傷甚重,把適才醫治雲龍夫婦餘下的金毛狗脊在身旁取將出來,替他醫傷。一麵令隱娘下樓,暗助二人成功,惟說:“此間乃是鬧市,須囑雲龍夫婦不可胡亂殺人。最好誘他到僻靜所在,方可下手,俺停一刻即來。”隱娘唯唯。走至樓窗口一望,見雲龍已與天霸在街上交手。隻因腿上受傷,有些腳步踉蹌,不能取勝。旁邊飛霞正待起手幫助,隱娘喝聲:“慢來。你們真要廝打,這裏地方狹小,敢與我到前邊鬆林深處鬥三百合,方才是個好漢。”飛霞聽是隱娘聲音,急住了手。雲龍正在有些支持不住,聽見隱娘說話,乘機收住了拳,並且明知這句言語乃是叫他不要在此開手的意思。因大喝道:“烏天霸,你如真有本領,你敢跟著俺來。”說畢,大踏步向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