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文雲龍與薛飛霞在截雲山成親之後,一同學藝,精進得甚是迅速。
忽因天降大雪,山上邊層冰互結,寒氣逼人。雲龍身上所穿衣服覺得甚冷。要想下山到蓮花寺取還所寄行囊。因又想起甄衛這人枉法誣良,十分可惡,斷斷容他不得。乘這幾日,山頂上冰雪交加不便習藝,故與飛霞商議一同下山。一來早報飛霞當日被陷之冤,二來要表明劫獄的是燕子飛,也好使他行文緝捕;三來戒戒他的以後為官,不可誣陷善良,傷害天理。因此夫妻二人雙雙同至廳上,將情向虯髯公與聶隱娘稟知,當晚便要動身行事。虯髯公拈髯笑問道:“你二人此去,要想怎樣處置於他,須先說個明白。凡為劍俠的人,作事終要光明正大,不可造次而行。”文雲龍道:“弟子想,甄衛雖然在法,究竟是朝廷命官,所以今夜下山,想把他的印信盜去,再留個柬兒與他,許他改過自新,這印自有送還之日。否則,將來有官無印,任憑是秦賊門生,頭上的那頂烏紗,隻怕終難穩戴。不知恩師以為然否?”虯髯公點頭道:“這般措置,也尚不妨。但是大雪之後,屋瓦皆冰,若論賢契功夫,縱然去得。薛侄女縱跳未精,如何是好?”聶隱娘也接口對飛霞道:“凡事不宜操切。你緩幾時再去也罷。”飛霞尚未回言,雲龍代稟說:“若說他的劍術,果然隻有三分。若說縱跳,幸仗換骨丹之功,身體甚是輕便。那城武縣的衙門,弟子先曾去過,房屋既不甚高,防備也不甚緊,大約尚可去得。”聶隱娘道:“話雖如此。但是屋瓦一冰,最難立足,比不得幹天燥日,可以來往自如,為師的怎能放心得下。今夜如一定欲去,你且在此略試一試腳步,方可許你下山。就從這廳屋起步,命你抄至你的臥房,再從臥房奔回廳屋,看有幾張碎瓦。且行動時身體可搖,便知分曉。”飛霞遵命,立即回房,寬去外衣,重至廳前,端整上屋。隱娘等眾仙俠多至庭心觀看。但見飛霞不慌不忙,起個掃葉拳中斷梗泊崖之勢,把身子向牆上一伏,兩手往上一伸,再起個擎拳摧朽之勢,離地已有二丈多高。眾仙俠暗暗喝彩。飛霞又起個入山掃霧之勢,把上半身向簷牙一磕,撲的早已上了屋簷,頭也不回,展開小足如飛而去。不消片刻,既見他奔了回來,起個落葉辭根之勢,把身體一蹲,颼的飛下庭心。雖然微有喘息,尚不至十分吃力。一鳴、素雲多讚他進境神速,足見平日專心。隱娘看他舉步端嚴,神完氣足,更暗讚他難得少年夫婦,不為情欲所牽,乃能功夫如此。問一問共碎幾張瓦片,飛霞回報:“弟子留心檢點,共計五間屋麵,去時碎了十一張,回時隻碎六張。”隱娘道:“照此功夫,果然已可去得。但你尚是第一次夜行,黑暗中非白天可比,終須格外謹慎,與文賢侄早早回山方好。”飛霞、雲龍唯唯聽命,彼此心下大喜,各仙俠回至廳中又談論些行俠仗義的正宗話兒。
到了晚上,將近二更天氣,雲龍、飛霞向一鳴、素雲各借了一身夜行衣服,裝束好了,背上各插仙劍一柄,辭別過虯髯、隱娘,又別了黃衫、紅線,尚欲再尋一鳴、素雲,不知何往,料著他們練功去了,也就不去驚動,即便起身下山。那晚雖然雪已住了,隻因山中無人來往,山路上積著的殘雪足有四五寸厚薄,粘結成冰,甚難行走。雲龍尚還可耐,飛霞覺得艱苦備嚐。二人下得山頭,略略歇了歇足,始取道往縣衙而去。
行至半途,雲龍忽然叫聲:“啊呀!”立住了腳。飛霞慌問何故。雲龍道:“我們來得匆忙,沒有向雷大哥與白賢妹問明路徑,這卻如何是好?”飛霞也著急道:“妾當初上山的時候,乃在露筋祠,蒙聶恩師背負回山,此時人事不知,怎曉得東南西北。不知相公與虯師怕等當日同由蓮花寺到山,可還記得約略程途?”雲龍搖頭道:“那時乃由恩師駕著劍遁而行,兩目緊閉,那知道從那路而走,必須找找人問個信兒方好。”飛霞道:“更深夜靜,不要說路上無人,就是有人經過,我們穿的乃是夜行衣服,怎可向人問訊,動人驚疑。”雲龍頓足道:“這便怎樣?”
夫婦二人正在無計可施,忽聽得遠遠的一陣鸞鈴聲響,飛也似的奔過一匹馬來。二人急忙打個暗號,飛身上屋,往下觀看。但見馬上騎著一個差官模樣的人,年紀三十多歲,一手拿著馬鞭,一手執著火把,背上背著一角公文。飛霞向雲龍耳語道:“黑夜之間,有怎緊急事情,那馬走得這般匆促。”雲龍道:“且莫管他怎事,我平日聽恩師說起,城武縣乃是個小小城池,地方上除了知縣衙門,隻有一個城汛官的公館。此人既是肩背文書,必定是向縣中投遞。我們何不就此跟他走去。”飛霞大喜道:“言之有理。”於是二人就在屋上運動功夫,如飛的隨著那馬轉彎抹角一路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