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文雲龍仗義揮金 薛飛霞守身如玉(1 / 3)

話說白素雲因要探訪薛飛霞被屈根由,黑夜從彩霞坊來到城武縣內衙,已至監房門首,隻見監中那些披枷戴鎖睡臥著的多是男人,並無女子,不知女監究在何處,心中頗甚躊躇。

忽然左眼梢邊,霍的有一道光影,自東而西,分明是個人,隻是未曾看清,不免有些疑惑。因急飛上屋脊,往前仔細一瞧,果然不錯,暗想:“監獄重地,那得夜半有人,看來必有蹊蹺,何不悄悄跟他過去,看他一個著實下落,順便探訪女監,有何不可。”遂把雲鞋一緊,飛追過來,高著這人隻有十步之遙,皆因腳步過輕,那人竟一些兒沒有知道。約行了七八間的屋麵,忽見這人立住了腳,扭轉頭來,四下瞧看。素雲忙將身體一伏,隱在滴水簷前,幸喜未曾看見。少頃,微聞屋瓦響動。素雲探頭張望,見他在那裏翻開屋麵,象是要下去的樣兒。又想:“且莫驚他,索性看他如何。”後見這人揭開了幾張瓦片,並不下屋,卻不知塞了一件怎麼東西下去,且低低的向下麵說道:“薛飛霞,你且醒醒,俺夜遊神在此,有話問你。”素雲始知也是找飛霞來的:“原來女監卻在這裏。但不知此人是誰,如何又自稱起夜遊神來。雖然曾聽師長說過,世間有種行俠仗義的人,本領未精,恐怕旁人看破,往往假稱夜遊神,掩人耳目,不值識者一笑,然卻從未見過。今且聽他說些怎麼。”因輕輕的走上數步,側耳靜聽。初時聞得監中哭泣之聲,似乎說“事到如今,隻好聽憑尊神所為,似奴薄命之人,本來生不如死”的話。繼聽這人又開口道:“吾神念你受冤,故奉上帝之命,給你簡帖一紙,現在床頭,快快取去看來,便知分曉。我神去也。”說畢,仍將瓦片蓋好,回轉身軀如飛便走。

素雲甚為詫異,急忙讓過一旁,等他去得遠了,始輕輕的跳下屋來,先把這女監房細細一看。原來隻有五間低屋,不比男監寬大,屋外四周多是高牆,牆上除了僅容一人進出的監門一扇之外,每一間屋隻有一扇七八寸高,四五寸寬的紙窗藉透風亮,其餘別無門戶,正如黑暗地獄一般。素雲輕啟朱唇,把舌尖將每間屋的紙窗舐破了些。幸喜殘月未墜,透進一線亮光,看每屋中隱隱監禁著兩、三個女犯不等,卻有一大半人並無枷鎖。獨薛飛霞是一人一房,手上邊套上銬兒,小足上鎖著巨鏈,睡在一張不到二尺闊的囚床上麵,床邊有兩個四五十歲的官媒,支著兩張板鋪看守,睡得多如死人一般。飛霞雖是蓬頭垢麵,狼狽不堪,然那一種秀色可餐之容,宛如泣雨梨花,令人見了之時,十分疼惜。看他淚汪汪,床邊摸出一張紙兒,在那裏嗚嗚哭泣,想是苦無燈火,不能瞧看之故。素雲張了一回,暗想:“我若進去,驚動了看守之人,大是不便,何不將計就計,竟把那張紙兒誘將出來看個明白,然後再盤飛霞的底細未遲。”遂在窗外輕輕的咳嗽一聲,試試裏邊有無聲響,又起纖纖玉指,向窗上彈動道:“薛飛霞,你休得悲傷,方才給你的簡帖,你在黑暗之中如何瞧看得出。所以我神未去,可將此帖從窗隙中遞出,待我神念與你聽,好去回複玉旨。”飛霞裏麵聞言,又驚又喜,戰兢兢的答道:“神聖大恩,難女何由得報。但願有日見天,定當建造廟宇,裝塑金身。”說畢,將這紙兒果然折得小小的,從窗縫中遞將出來。素雲聽言,暗自好笑,隨手將那簡帖接住,在月光下細細一看,順口念道。

飛霞芳卿荃鑒:日前甄知縣拘卿到堂,擅用非刑拷打,逼勒供招,其時,仆隨眾人在堂觀審。竊謂似此慘毒,必有隱情,令人發指者,事無實據。地在公堂,是以未便適次。日來細加偵訪,已知禍因。去歲甄衛來到任時,微服冶遊,欲卿強薦枕席,卿拂其意,矢誌守貞,並以大義相責而起。雖卿母不敢舉以告人,而人口難瞞,知者甚眾。仆聞實,深欽佩,以卿貞靜之操,遭此屈陷,倘不為卿申雪,則複盆之下,何日見天。仆雖與卿無半麵緣,惟素以義俠自任,何忍袖手。為此先行函告:除不日當施譬甄衛,務直卿冤外,另附銀帖十紙,每紙紋銀十兩,各給看守、女役婪索之需。現粘床首壁間,壁不甚高,幸卿自取,以免授受之嫌。在監諸事珍重,靜以待時,勿因含冤致損芳體。至囑。一腔熱血人吳門文簡素雲念畢,暗暗忖道:“原來方才這人姓文,難得是個俠客,可惜不知他叫怎名字。”但喜飛霞負屈之事,如今多已明白,不必再在此間兜搭,遂把原信依舊折小,仍從窗隙遞入,並又隨口說道:“薛小姐,你聽清楚了沒有?如今真要去也。”裏邊飛霞聽罷,含淚答道:“原來是恩公到此,假托遊神,恕難女鐐銬加身,不能叩謝。但不知恩公何名,尚求指示,日後倘得出監,也好圖報。”素雲心上一呆,暗想回他一個怎麼名兒,隻得勉強言道:“俺因憐你受冤,故欲施救於你,豈是望報之人,何須留怎名兒,俺今去也。”說罷,兩足一騰,飛上屋簷,如風而去。其時,遠遠屋上似見伏著一個人影,料是姓文的尚未出監,不欲去驚覺於他。因此頭也不回,一口氣往外飛奔。直至出了城門,方才跳下地來取道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