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雲呆了半晌,暗想:“這光與昨夜山頂所見仿佛相同,唯一在黑夜一在白晝,自然夜間見得尤是模糊,須向師尊問個明白才是。”誰知紅線不待開言,已先向素雲問道:“昨夜你在山頂試劍,可知道黃衫師伯與為師的多在山頭?”素雲驚道:“正要告稟恩師,昨夜弟子因睡不成寐,偶想試試夜行膽力,故至山頂試劍。不防身旁忽起一道光華,似向後山而去,追之不及,甚是孤疑,不知可是方才去的黃衫師伯。惟恩師何時在山,實未知曉。”紅線笑道:“你晚間自臥房出來,不是打從廳屋上走麼。其時我正在廳打坐,聽得屋瓦有聲,恐有歹人到此,故此隨了出來。後見是你,要想試試你的夜眼如何,所以並不呼喚,到得山頂,隱入樹間,你也未嚐不覺。不過見樹枝不甚搖動,疑不到有人上樹,所以就不見為師了。”素雲點頭道:“原來如此。但不知黃衫師伯昨夜何從到此,今又何往?”紅線道:“你問黃衫師伯麼,他與為師的在太玄境分途下凡,也是到山東來尋徒傳道的。現在雷家堡地方,離你仇人的臥虎營不遠。咋晚因月光皎潔,偶出閑遊,可巧你上山舞劍,得與師伯相遇,後來有意試你,從你身旁經過,果然被你覺察,飛步狂追。他就使劍遁之術回至前山,尋著為師,一同下來,深道你將來是一個後起之秀。嗣見天已黎明,故把棋枰消遣,現在仍回雷家堡去。大約不日收得門徒,也要來山傳道。為師的今有一句話兒囑你:看你昨夜舞劍,精神完足,手法亦嫻,就是高去高來,防己防人,也頗膽識已到,再過三五天,月黑之夜你可先到秦營哨探一回。如能下手,報了深仇;萬一不能,回山再處。但今、明兩夜尚有月光,千萬莫去。”素雲大喜道:“弟子報仇有日,皆出恩師竭力裁成。但黑夜行事獨自一人未免膽怯,可否勞吾師大駕,相助弟子成功。”紅線微笑:“雖秦應龍造惡多端,殺之原不為過。但你欲成大道,終須遍曆艱辛。不是為師的不肯助你,此事項你自己去走遭,以全你一個孝俠之名。何況古人說得好:‘欲求天仙者,當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當立三百善。’你今為國誅奸,為民除害,為父母兄弟複仇,極是一樁大功。若使為師助了你時,反為美中不足,所以不必同往,你且放心前去。”素雲焉敢再說,隻得連稱:”弟子遵命。”紅線又道:“還有一說。你去秦營,倘然下手不得,那廝孽報未到,須要見機而作,不可躁急圖功。倘或有隙可乘,偏又動手失利,須向西南方退走。彼時縱有不測,為師的已托黃衫師伯暗中請人救應於你,毋須害怕。”素雲聽畢,更是感激涕零,稱謝不迭。師徒兩人談談說說,日已過午,素雲自去煮些飯吃。
到了晚上,因念報仇在即,遂把白日裏應該習練的工夫移到晚上去做,一連數夜,不知不覺那膽子卻大了好些。到了下弦已過,漸漸的殘月無光,素雲擇了二十七的晚間,下山探營。稟過紅線,一口允許。到了那夜,渾身上下裝束停妥,頭上邊卸去道冠,用皂帕包裹。身上穿一件黑布小襖,下係元青紮腳小褲,足登市底軟鞋,背間緊纏鸞帶,插上桃花寶劍,腰下掛一個小小豹皮囊兒,囊中盛的是連珠弩箭。收拾已畢,來到廳前,含著兩汪珠淚,向紅線端端正正拜了四拜,說:“弟子此去報仇,全仗恩師傳授絕技。但願手到功成,不負一番培植。如有三長四短,想是命該如此,九泉之下,與著亡故父母兄弟同感師恩。隻是今生不能侍奉,唯有來生補報罷了。”紅線聽了,也甚淒然,說聲:“古雲‘孝可動天’,此去諒來無事,休得作此兒女之態,快去快回,免得為師掛念就是。”素雲無奈,立起身來,抹幹眼淚回說:“弟子去了。恩師請便。”蓮鉤一扭,飛步下山,直往臥虎營而去。
正是:練成當世超群技,來報生平不共仇。
要知白素三此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