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嶽的冬天,淒美到了極致,群山巍峨比昆侖,朔雪寒風無人品。
諾大的北枯荒原上,除了大半個月才出現那麼一兩次的商客馬隊以及長年混跡在荒原上以劫財為營生的流寇,便再無其它活物。
裹雪千裏的北枯荒原猶如一條雪白的毛毯,自然而然的鋪就在這巍峨山嶺之間,其上九天之雪不停散落,倏爾被寒風席卷。
老天爺當真是神工鬼斧,如此宏大而又枯寂的白,唯有在北枯荒原方才能夠見到。
曾有落魄書生對這生機寥寥的北荒有過如此評價:
“舉世皆黑你獨白,你散發的不是枯寂,是無可奈何的寂寞。”
好一個無可奈何的寂寞,世間寂寞的人多了,可當真無可奈何的那些人,心裏才是最疼的。
此時兩個小人兒正在這吞噬生靈的北枯荒原上冒雪前行。
二人已經臨近荒原邊境,看這速度不下半日腳程便可到達這北荒邊境的一座小關口落馬關。
為首的是一個身著皮革棉衣的少年,約莫二十來歲,懷抱一把古劍,腰間掛著一熏黃色酒壺。步履行間透著一絲輕盈,卻又吊兒郎當地走在前麵,若非江湖上一二品的高手,很難看出其中的奧妙。
少年身後是一位十一二歲的小丫頭,衣著華貴,背後背著一坨大包裹,一條蠍尾辮在後麵搖擺著,煞是可愛。
小女孩俏臉紅撲撲的,不知是凍的還是喝了酒,走路有點踉蹌。倒是與身前的少年比起來差了不知幾何?
北枯荒原可是出了名的極寒之地,如此一對小人兒走在上麵倒是讓過往的商隊有些意外。
前幾日曾有來往販賣貨物的商隊想捎他們一成,少年倒是很樂意,卻被小丫頭給拒絕了。
少年百無聊賴的走在前麵,摸了摸腰間空蕩蕩的酒壺,越發覺得這一路走來特別無味。
小丫頭似乎看出了少年的心思,小跑到少年麵前道:“石頭師傅,你是不是覺得帶著我是個累贅啊?是不是在想打算怎麼甩掉我?”
被稱作石頭師傅的少年咂了咂嘴沒有說話,似乎還回味在昆侖特有的劣質麥酒當中。
見師傅不說話小丫頭又道:“石頭師傅,石頭師傅,過了前麵的落馬關我可就完成了三千裏的約定了,到時候你可不許反悔哦?”
小丫頭紅撲撲的小臉略顯醉意,瞧著就惹人憐,可被稱作師傅的少年卻似乎沒心沒肺,回頭將手中的古劍扔給小女孩,淡淡道:“接下來的十裏,抱劍而行。”
本就背著一大坨包裹的小丫頭東倒西歪,好不容易接住古劍,呼吸卻似落石激起千層浪,難以平緩。
在北枯荒原往來的商客都知道,這荒原上最可怕的莫過於三樣東西,第一便是劫掠為生的荒原流寇,他們個個弓馬嫻熟,而且每一人都是血泊中滾出來的漢子,一般的商隊若是遇上他們那便是羊入虎口,有來無回。
第二則是不知何時會出現的暴風雪,正所謂天有不測風雲,若是在這本就難以呼吸的寒冷荒原上遇上風暴,那便意味著終結。
第三便是氣息亂。雖然當地的居民大部分都不練武,但論起氣息的把控他們有久而久之形成的技巧法門,若是當地居民氣息亂了尚好,還可以慢慢平複過來。可一旦像小丫頭這般的過客亂了氣息,那便是半隻腳踏入了鬼門關。
所謂氣正則身直,身直則步穩。而此時的小丫頭卻已是急呼海吸,喉嚨像是被澆了火油一般裂痛,未走幾步,已是嘴皮幹裂,小臉蒼白,眉眼微微泛青,看她小嘴微張像極了快要曬死的魚。
少年扔過去的古劍上繚繞著一股無形的劍氣,這股劍氣厚若昆侖,厲似寒風。小丫頭的氣息一下子被壓的四散亂流。
少年放慢了腳步緩步而行,目光望著前方的落馬關,若有所思。
就在此時,一道微弱而又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石…石頭……師傅,我冷。”
一言入耳,萬千心思歸心,少年似乎回想起了幼年。
心思歸攏間少年將小女孩抱了起來,一股無形的罡氣將二人護在其中,飛快間向著落馬關掠去。
那一年,少年六歲,當時正值父皇北征北燕,母妃南孤氏因精通兵法而被父皇百裏青瀾留於側。當年大雪封山,南陽十萬大軍被困鳳棲山,若非母親巧用飛將流星計,千騎破瀘州,一戰定北燕,也不會有如今南陽繁盛的局麵。
當時他就在母妃身旁,當時他也說了一句:“母親,我冷!”
一句“我冷”本來沒有多大的含義,但是那一夜父皇定了北燕,百裏扶辰失了母妃。
即將步入北嶽王朝的勢力範圍,又如何不勾起少年的悲傷往事。
百裏扶辰望著懷中的丫頭,內心有些傷感卻也夾雜著無奈。從小丫頭在昆侖被他從馬匪手中救下的那一刻起,小丫頭就認定了他便是她心目中的大俠。對於從小仰慕仗劍天涯的小丫頭來說,無依無靠舉目無親的她唯有跟著這位貌似劍術高超的恩人方才能夠活下去,並且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