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記(二)(1 / 2)

透過苦難看風景

張易初

忘了是哪一年的冬天,當時的北京寒風傷人,但是海澱圖書城步行街的一角,卻有個瘦弱的身影在艱難而頑強地守護著麵前的書攤,書攤上擺放的竟是賣書人自己寫的書。

當時我已經在某所不知名的大學讀中文,自恃身上有些許文氣,就湊過去巴望了幾眼。賣者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戴著黑框眼睛,下巴上長滿了落寞的胡須。從書的封麵上,我得知了這個人叫莊酷。這就是我與莊酷初次見麵時的情景。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成了陌路,而我也再沒有見過他。

再次與莊酷的相遇有些意外,那是去年在我的一個詩人朋友的引見下,我又看到了他那張清瘦而略顯倔強的臉龐,也正是在那一次相遇中,他讓我感受到了精神中的一次劇烈的震撼。

初次的相遇隻是讓我訝異他何以有勇氣在這個繁華而輕浮的時代裏堅守著自己文學的陣地,並願意在貧窮中放飛渴望自由的心靈。但更讓我吃驚的是,他的這種“堅守”與“放飛”竟是在苦難中完成的。我現在隻是粗略的知道他的人生經曆,但這“粗略”卻已經讓我動容了許久。

他自從出生就患了腦神經挫傷,四肢的協調能力很差,甚至很多時候連小步跑都成了一件奢侈的事情。他每次吃飯都用不了筷子,當他顫抖不停的手臂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湯匙裏的飯食送到嘴裏的時候,早已是滿頭大汗。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含混不清的語調裏卻總是透出一種堅定,莊酷就是在這種堅定中,走進了東北農業大學,又走進了北大,並順利完成了自己的學業。曾有朋友對他說:“多少人一輩子都想寫書而不得,你卻做成了;又有多少人想進北大而不得,但你卻進去了。”每次莊酷聽到這樣的言論,總是報以淡淡的一笑,但我知道,這笑聲中的力量是驚人的。他必定是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才有了今天的這些收獲。

莊酷散文集由眾多“獨語”篇什綴合而成,其意境、情韻、氣氛、文字的美,合乎古典美的全部要求。散文是一種個人化極強的、非常自由的文體,化傳統化得比較好,也能融合西式隨筆的思想內蘊。莊酷式散文,是一種內斂的話語方式,注重內心的自我滿足,強調獨立、獨特、孤獨的生命體驗,風格上比較偏向奇崛與沉思。這類獨語體散文不顧及與傾聽者的交流,而隻注重展露自己複雜的內心世界,通過強化自己心靈的苦痛感與荒涼感,表達一種個體生命的幻美色彩。在莊酷作品中體現人性和非人格性,顯示出一種真誠、一種激情,一種勇往直前的精神,還有一種坦率和簡明的個性。

莊酷用顫抖的雙手篆刻般寫下100萬字奔放鬱勃的作品。我自知,如果將莊酷所遭受過的所有苦難轉嫁到我身上,我未必會像他一樣堅強。我也知道,一個成就非凡事業的人,必定是在苦難中成長。凡高臨終時說:“人生即是苦難。”但苦難正是人生最大的收獲。陀思妥耶夫斯基正是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會擔心自己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難,因為他在苦難中收獲了太多的東西。莊酷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這是我真正敬佩他的地方。他說:“是苦難逼迫我寫作,並讓我最終愛上了它,如果沒有我所受的苦難,恐怕我將與文學失之交臂了。”我堅信,上天之所以讓莊酷遭遇了這般的情景,必要成就他的偉大,這種偉大即使不來源於世功,也會來源於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