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2 / 2)

黃昏時分,國被領回來了。碰上下工,一村人圍著看,可憐那小胳膊被活活捆出了兩道血印!國竟然還滿不在乎,跟這個笑笑,跟那個擠擠眼,恨得隊長咬牙罵!

天黑後,隊長吩咐人叫來了一些輩分長的人,梅姑聽說信兒也來了,就著一盞油燈商量如何教化他。老人們默默地吸著煙,一聲聲歎氣,說:

“匪了,匪了,這娃子匪了!”隊長一拍腿說:“×他的,幹脆明兒叫鱉兒遊遊街!轉個三四村,看鱉兒改不改?!”眾人不吭,眼看就這樣定下了,明兒一早叫國敲著鑼去遊街!梅姑突然說:“老三,娃兒還小哪,千萬別讓他去遊街。”梅姑說著說著掉淚了。她說:“人有臉,樹有皮。小小的年紀,丟了臉麵,叫他往後怎麼做人呢,”隊長悶悶地吸了兩口煙。罵道:“××的,你說咋辦?”梅姑說:“打呀,老三。隻當是自家的孩子,你給我打!”

於是把國叫了進來。當著老人的麵,國賴著臉笑,還是不在乎。隊長一聲斷喝:

“跪下!”

國起初不跪。揚臉一瞅,卻見一屋於黑氣,也就軟了膝蓋怯怯跪下了。就有皮繩從身後拿出來,上去扒了褲子,露出那紅紅的肉兒,隻見一皮繩抽下去,屁股上陡然暴起兩道紅印!國殺豬一般叫著,罵得鮮豔而熱烈!緊接著一繩快似一繩,一印疊著一印,打得小兒姑姑爺爺叔叔奶奶亂喊……

隊長厲聲問:

“還偷過啥?”

“……雞蛋。”

“再說!”

“雞、雞子……”

一聽說他“匪”成了這樣,皮繩抽得更猛!那皮繩是蘸了水的,響聲帶哨兒,打上去“嗖嗖”冒血花,頃刻屁股上已血爛一片。國的腿不再彈騰了,隻喊爹喊娘喊祖宗地啞哭……

梅姑不忍看,轉過臉去,卻又助威般地喊:“打呀,老三,給我往死處打!”

隊長打了一陣,喝道:“還敢不敢了?”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隊長扔了皮繩,在一旁蹲了,喘著氣擰煙來吸。老人們和梅姑又一起上前點化他,說了這般那般地好好惡惡,國隻是哭。

隊長吸過煙,又罵道:“鱉兒,丟人丟到王集去了!是短你吃了?還是短你喝了?你他媽做賊!”

國抽抽咽咽地哭著說:“三叔,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你改不改?”

“改,我改。”

“中,你好好聽著,再見一回,打折你鱉兒的腿,叫你一輩子出不得門……”

國是被人抬到床上去的。這晚,他整整哭了一夜。梅姑可憐這沒娘娃兒,一邊用熱水給他焐屁股,一邊恨道:“國,不成器呀!”

這頓惡打使國整整在床上趴了五天,半個月都沒出門。後來出了門,也老實多了。每天背著書包去學校上學,一副怯生生的模樣。

多年後,國試圖抹去這段記憶,可屁股常常提醒他,常常。國永遠不會知道,他是有可能免去這頓毒打的。若是不受這皮肉之苦,那麼,他必須讓人牽著去四鄉裏遊街,一個村莊一個村莊地去向人們展覽他的偷竊行為,用“咣咣”的鑼聲向人們宣布他是賊,那時他就成了一個公認的賊!

假如不是梅姑的及時阻攔,一個經過展覽的公認的賊又怎麼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