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魁把這些都想明白了。可明白是一回事,做起來又是一回事。
上任一個月來,他的工作卻遇到了重重的阻力。市裏不是縣、鄉,縣裏的幹部大多是土生土長的,而且文化程度偏低,好對付;而市裏的人事關係要複雜得多,文化水準也高得多。那關係是一層一層的,那勢力也是一股一股的,那些個人物一個個都是通天的。如果細究,就連市府大院看大門的老頭都是有來頭的。在這裏,小小的給予幾乎不起任何作用。他覺得他一下子就陷進去了。首先,政府辦公室的那個窩瓜臉主任就不那麼聽話,在窩瓜臉的語彙裏,總是出現這樣一個概念,“西院”如何如何,“西院”是怎麼說的……西院是市委,東院是政府,那就是說,他的聲音是歸“西院”的支配的。當然,他的話很婉轉,哪怕是很小一件事,他也會說,是不是給“西院”通通氣?這話讓李金魁心裏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惱火,可他又不能說什麼。他時時感到有一種壓迫,那壓迫又是看不見摸不著的,就像是空氣一樣,使你根本無法下手。在常委會上,李金魁也是孤單的。幹什麼事情人家都一個個畫圈了,他也隻好跟著畫圈……他心裏有氣,他不想就這麼跟著畫圈,他總想找機會爆發一下。可他一時又沒有機會。
他隻有等待。
人在沒有興奮點的時候是很寂寞的。他很孤獨!有時候,他就忍不住想去見李紅葉。可他又知道他是不應該去的。當他實在忍不住的時候,他還是去了。他每次都是直接上樓,盡量不引起人們的注意。在李紅葉那裏,他也從不談市裏的事情,他隻說,我來看看你。她會給他倒上紅酒,再擺上幾個小菜,兩人就那麼喝著說著,總是李紅葉說得多,她不停地給他說一些生意上的事,他隻是聽著。
有次,李紅葉問他:“當市長的感覺如何?”
李金魁說:“不好。”
李紅葉說:“總係著那麼一條領帶,你不嫌勒麼?”
李金魁說:“勒。”
李紅葉說:“你其實不是係領帶的人,你別係領帶。”
李金魁說:“你是說我不像城裏人吧?”
李紅葉說:“不。我是覺得你活得越來越像城裏人了。”
李金魁說:“是麼?”
李紅葉說:“你是越來越好了。”
李金魁說:“你呢?”
李紅葉說:“我早就壞了,我是被你那個字最先弄壞的。那些個日子,我不想再說了……”
李金魁笑笑說:“我怎麼就好了?”
李紅葉說:“你這種好是做出來的,是刻意的好。你是想的不說,說的不想。你身上有賊性。”
李金魁說:“這我知道。”
李紅葉說:“所以你更壞。”
李金魁說:“你是要我壞還是要我好?”
李紅葉“吞兒”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