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靚鹹魚的前生就是一條活的靚海魚,那你說人呢,人死後還能有什麼用處?”歸途中,穗穗忽然感歎道,“還有人死後究竟會有什麼樣的感覺,王老奶奶和她的兒子王盼、重孫女小餘兒,陳大發和他的妻子安怡,以及盧阿梅和何少文、萬慧雯,這些傳說中離我或遠或近的親人們如今不知靈魂安在?倘若在另一個空間相逢,又該如何重組他們之間牽纏不清的愛戀情仇呢?”
六根緩緩降下車窗,讓深秋的夜色、涼爽的海風灌滿車廂:“我簽過器官捐贈協議書了,要是我走了,你可得要幫我實現這個遺願!還有,你一定要找一個能逗你笑的人!”
“你說什麼呀?難道我對著你總是黑口黑麵嗎?”穗穗佯怒。
“不是的,我知道自己給不了你多少歡樂,卻又忍不住跑來看你,說真的,我這人木訥,還真怕把你給悶壞了。”六根訕訕地說。
“誰說的呀?我還記得小時候你帶著我爬樹摘果子,上山捉鳥兒,我還記得那隻從我手心飛走的小鳥……那些回憶多麼美好啊!”
“可是那時我卻不知道好好保護你……”六根突然哽咽了。
穗穗咬了咬嘴唇:“我知道你介意,你們所有人都介意我……你走吧,去找一個真正值得你愛的人……”
“不許你這樣說!”六根猛然把車停下,一下子把穗穗攬進了懷抱,“我從沒介意過,從沒!我知道我沒有別人優秀,可是我愛你!”
暗夜籠罩著海洋,堤壩上空無一人,穗穗接住了六根火辣辣的初吻,她喜歡六根的純淨,這麼多年來,六根一直在她的身邊,給予她最強而有力的支撐,無論順境逆境,從無遠離,在此刻的穗穗看來,六根猶如愛情海上最後一棵稻草,然而,“別人”那個字眼強烈地刺激了她,在模糊的淚光中,她看到了陳憶,臉上總是掛著笑意的陳憶似乎從未離開過她半步,即使在六根笨拙地把舌頭探進了她的口中,即使在六根顫抖著解開她的衣服,她的眼中依然有著陳憶的影子,這麼的近,那麼的遠,漸漸模糊不見……驀然,六根帶著童稚的純真,少年的羞澀,青年的靦腆的笑容一天一天、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地走近她,走進了她……
此刻,她與六根的身體竟然交融在一起,這是真的嗎?她記得當年擺地攤時在擁擠而又冰冷的街頭曾經多麼渴望把自己的一輩子交給他,然而他卻拒絕了,他為什麼想要她卻又拒絕她呢?然而此刻,她什麼都不想再問了,男女交歡那種如履薄冰,如入雲端的感覺是多麼的奇妙,穗穗感覺自己仿佛置身波濤洶湧的大海中的一葉小舟,載著麵前這個精壯的男人在月光下撒網,在深海中遠航,她撫著他光滑的背,仿佛抓住了逝去的日子、青春的尾巴。
然而銷魂的時刻剛剛降臨,六根卻頓住了,穗穗一個激靈,睜開眼睛吃驚地看著他,看著他的“一瀉千裏”,不明白這樣的美妙為何轉瞬即逝,感覺仿佛接過了一隻搖頭晃腦的小鳥,正想竭盡全力雙手攏著,卻倏忽間傳來“撲拉”一聲,不得不聽任它飛撲而出,重新回到曠野之上……
“對不起,有件事情我想我應該對你說,你還記得小時候我、我受過傷那回事情嗎?”六根囁嚅著說道,“其實當時我是那個地方受了嚴重的外傷了,也許這輩子那方麵都會有障礙……”
“為了治療我這個病,我爸爸毀了他的人生,我不想你……你也毀了。”六根不敢低頭看穗穗,“咱倆還是……算了吧!”他咬著牙說完這句話,徑自默默地幫彼此整理好衣服,猛踩油門把穗穗送回住處,一路無話。
而穗穗,此刻腦中混沌一片,反複閃回的是何竹竿、張義忠,還有曾經以為最愛的陳憶,而獨獨她麵前的劉六根,卻仿佛路邊一棵接一棵的綠化樹,倏忽而過,無以挽回。怪不得父親曾經隱晦地暗示她不要跟六根在一起,然而冥冥中她難以逃離的,還是厄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