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喘了喘氣,待緩了過來,才虛抬起自己的手,握著自己右手臂上的玉手,“二小姐,妾身……”
孟夫人握住遲幼欽的手時,遲幼欽猛地便抽開自己的手,截了孟夫人的話,慌張地說道,“來,夫人,你先靠著床頭。藥冷得差不多了,我來喂你。”
說罷遲幼欽便起身一手扶著孟夫人,一手扯了她身後的枕頭靠在床頭,而後才將那孟夫人輕輕地放靠到牆上。
待那孟夫人坐躺好,遲幼欽又端起床頭的藥,垂頭用藥匙勺了一匙,輕輕吹開那熱氣,待覺得差不多了,才遞向孟夫人那蒼白無色的唇……
而孟夫人卻還是忽地抬起右手,握住了遲幼欽遞過來的右手腕,聚氣說道,“二小姐,您能聽妾身說麼?”
“孟夫人,有什麼事,喝了藥再說,好不好?!”
孟夫人聽到遲幼欽幾近祈求,顫抖不安的聲音,再抬眸對上她那雙充滿淚光的眸子。
心中一慟,緩緩鬆開了自己的手,任由她一口一口地喂自己喝藥。
喂完最後一勺藥,遲幼欽取了袖中的方巾,給孟夫人拭去嘴角的藥漬。
而後,卻是垂眸蹙眉,端著藥碗,看著其中的藥渣,久久不放下。
“二小姐……”
“……”
孟夫人見遲幼欽不答話,又微微抬起自己的右手,欲取了遲幼欽手中的碗。卻是不料,遲幼欽將那碗端得賊緊,孟夫人本就乏力,這便更取不了那碗。
歎了一口氣,也明白自己的要求,對她,許是太過分了些。可是,自己這病,拖了大半年,讓義兒小小年紀,便操碎了心,心裏更難受。
於是,孟夫人收回自己的手,也不管遲幼欽聽不聽,隻強撐著氣,自言自語地悠悠說道……
“妾身與先夫相遇,是在十六年前。那時候,妾身家貧,奈何先父又重病,妾身為了給先父治病,將家中能變賣的都變賣了。請來的大夫,要麼是隻拿錢,不好好給妾身父親看病的假郎中;要麼就是,說先父沒得治了,隻能吊一口氣等死的庸醫!
記得那日,玄都是下了一場大雨。
而先父,在那夜病情突重,妾身嚇得趕忙跑出去請大夫。可那夜雨大,哪些大夫都不願意出診。妾身跑了大半夜,也沒找到一個願意去給先父看病的大夫。
那時妾身是真絕望啊,請不到大夫,不敢回去,怕看見先父那痛苦的模樣……
走在雨裏,妾身都不知道,臉上的水漬,到底是淚,還是雨。
先父一個人把妾身拉扯大,他還沒見著我嫁人,怎麼能就這麼重病地去了呢?
妾身不想放棄,一陣頹落之後,還是一直一家,一家地找。可是……卻還是,一個人都尋不到……
後來,雨快停了,妾身幾近絕望地走在街上,卻一個不當心被迎麵而來的人撞到在地。妾身當時隻是那麼隨意一看,就看到地上被撞開的小箱子。
當時妾身是多麼高興啊,趕忙就去拽住還未從地上起身的人。那人還當妾身是鬼,想要推開妾身。
可妾身怎麼能放呢?他可是妾身跑了一晚上,見到的第一個還帶著藥箱在外奔波的大夫啊!
在他驚恐地甩開妾身時,妾身立刻又爬了起來,從他手裏搶了藥箱,回轉身就跑……
咳……咳……咳咳……
妾身知道的,這藥箱,就是大夫的命!妾身搶了他的命,他定是要在妾身這裏討回去的。所以妾身就使勁地跑,朝著妾身的家,使勁兒地跑……
那時,他在身後追,還一路狂喊,‘小賊別跑’……
嗬嗬……明明就是個謙謙君子,愣是追了妾身一路,一直追到妾身的家。
妾身抱著藥箱,見著床上奄奄一息的先父,隻能回頭朝著那門口停下喘氣的人磕頭,求他救救先父!隻要他救活了妾身的爹,妾身就算去衙門坐牢,給他當牛做馬都絕無怨言。
他喘著氣,掃了一眼屋子,看著床上病弱的先父和拚命磕頭的妾身,好像被嚇著了,一直呆呆地沒有動作。
直到先父喚了妾身的名,他才回過了神,趕忙讓妾身尋了蠟燭給屋子點上燈。而後,他便打整著他的藥箱,坐到床邊,替妾身的爹診脈施針……
咳……
妾身就在一旁候著,他需要什麼,妾身就在藥箱裏找出來給他。
後來,他還很驚訝地問妾身,怎麼會知道那麼多的藥材和藥具。
妾身說,‘久病成良醫,雖然我沒病,但是為了父親,聽那些半吊子大夫說,也記得了不少。’
從那日起,他便每日都來妾身的家裏,給妾身的爹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