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張黑色的巨網,把偌大的建築籠罩住它的陰影下,往日的點點星輝,早被無盡的黑暗所吞噬,就像屋子主人的人生,曾經的光華再怎麼炫彩奪目,也隻是經年流逝的記憶,早就被絕望吞噬的一點不剩。

十月的夜風已經褪下了今夏的悶熱,甚至夾帶著秋末的寒氣,穿過門口錯綜的枝椏,留下一陣陣枝幹交響,襲向了院落的主屋,倏忽間就推開了那扇暗棕色的正門。伴著吱呀的開門聲,門內裝飾考究但是有些昏暗的女子閨房,在夜色中竟也可窺見一隅,勁風攜著幾片枯葉,就這麼冒失的衝進了屋子內裏,打了幾個旋,最終還是下墜著,有點不甘的躺在灰黑色的地板上。

林子晴看著打開的大門微微蹙眉,但隨即嘴角就扯起一絲冷笑,想來是婢女送飯時沒有關好門吧,要不然又有誰會來到訪這幢居室。它雖然有著精美的裝潢,有著府邸中核心的位置,但卻成了門可羅雀的,眾人避之不及的禁區。除了自己平穩綿長的呼吸,整個庭落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響;每日按時送三餐的婢女,總是桌旁淡漠的打量著自己,不怪乎她多想,那副神情就像是每天來檢查她是否還活著一般。

曾經,總是最傷人的兩個字--曾經,她有疼愛自己的親人,嗬護備至;曾經,她有寵愛自己的丈夫,琴瑟和鳴;曾經,她有期待著為他生兒育女的願望,盼望著有朝一日兒孫繞膝,有孩子扯著自己的衣角,用濡軟的語氣撒嬌道:“我最喜歡娘親了,那娘親能不能給我買糖吃。”曾經的每一天都像是浸在蜜糖中的日子,她本就不是心多大的人,這樣幸福的日子,簡直讓她快樂的每天晚上都要笑出聲來了。

曾經,這一切她都有過,但時間匆匆,到頭來卻什麼都沒剩下。

她被軟禁的這些日子總是問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

是從李菲兒堂而皇之住進府中,端著半個女主人的架子,她實在恨不過教訓了那人幾下,結果他滿臉厭惡的斥罵了自己,還被關在這個屋子裏,自生自滅開始。

是從自己無意知道,他安慰自己不能生育,給收養的所謂的故人之子,其實是他自己的孩子,和李菲兒背著自己生的孩子開始。5年來處心積慮算計自己,讓自己掏心掏肺的把他養育成人,白白的賺的嫡子的身份地位,真真是半分委屈都舍不得給那個女人的孩子受。

是從那次紫佩告訴自己全府都知道了,世子爺的風流往事,情定花魁,好不深情,自己苦苦相信的青梅竹馬緣定三生都是個笑話開始。

是從她入宮滑倒,失了腹中的孩子,還損傷了肌理,再無受孕可能的時候開始。

還是從她家被奸人陷害,相府幾代的輝煌,一夕間灰飛煙滅,隻留下自己一個外嫁的女人還苟延殘喘。

又或者,是從那年她還未及笄,柳樹下,湖水畔,看著白衣卓然的他,芳心錯付開始,“一遇武陽誤終身”,自己原本應美好的相府嫡女的人生,就這樣別從中截斷,隻剩下謊言堆砌的悲慘獠牙。

“呦 ̄姐姐這麼晚了還不睡,是在掛念將軍嗎?”尖銳的女聲掩不住濃濃的諷意,像寂靜夜中的一記驚雷,劈進了林子晴的耳中,打斷了她的追憶,抬眼便看見一抹豔紅晃了進來。腰肢曼妙,身影玲瓏,一雙杏目微微上挑,再配上那巴掌大的小臉,顯得有幾分楚楚可人。而那張揚的紅衣,更是將魅惑發揮到極致。

不管過了多久,那正紅色依舊讓她感到晃眼。那是隻有正室才配穿戴的顏色啊,可是讓這個沒什麼名分的女人穿的這麼理直氣壯。罷了,在乎這些做什麼,李菲兒作為那個男人藏在手心裏的寶貝,小少爺的生母,自己還有什麼立場和她爭執什麼。

“可是就算姐姐再怎麼癡情,承浩也不知道,而且也不想知道。”話畢,看著林子晴的依舊淡漠的麵孔,一股無名怒火直竄上李菲兒的心頭,她討厭這個女人一直是這種疏離冷漠的態度,高人一等的審視著自己,讓自己出身勾欄的自卑感翻山倒海的湧了出來。不不不,現在一切都不一樣了,自己今天過來就是特意來了結她的,她倒要看看,等知道了接下來的事情,撕下她高貴的麵具,這個女人究竟還能不能繼續把自己的難堪藏好。

“姐姐,其實不用這麼難過,這樣軟禁的日子馬上就要到頭了,因為,宮裏的如妃娘娘可是奏請皇上,抬我為將軍的平妻。妹妹相信,以姐姐的風霜傲骨定不屑與我平起平坐,而且將軍也會覺得有兩位妻子多餘,就是不知姐姐是打算讓將軍休了你,還是直接自己了斷了,最後還能抱著正妻的位置去死呢?”

如妃?為什麼會是她?感到一個巨大陰謀即將揭曉,但被一股強大不安感包圍了林子晴,此刻,隻能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胡說。。。”

李菲兒溢出一聲嗤笑,“姐姐,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麼如妃會來幫我?是不是終於開始懷疑當年在如妃宮裏的滑胎不是巧合了呢?”

“那當然不是巧合,那可是籌謀已久的計劃啊,要不是你不小心被推到了,要不是承浩在你的房裏常放這些損害女子受孕肌理的熏香的話,你又怎麼能收養我的孩子成為這府裏獨一無二的小少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