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罪仇鸞剖棺正法劾嚴嵩拚死留名(3 / 3)

臣職司武選,敢以冒濫軍功一事,為陛下陳之:按二十七年十月,據通政司狀送嚴效忠,年十有六,考武舉不第,誌欲報效本部,資送兩廣聽用。次年據兩廣總兵平江伯陳圭,及都禦史歐陽必進,題瓊州黎寇平,遣效忠奏捷,即援故事授錦衣衛鎮撫。無何效忠病廢,嚴鵠以親弟應襲,又言效忠前斬賊首七級,例宜加陛,遂授千戶。及細察效忠為誰?曰:“嵩之廝役也。”鵠為誰?曰:“世蕃之子也。”不意嵩表率百僚,而壞綱亂紀,一至於此。今蒙明旨下本部查核,世蕃猶私創複草,架虛貽臣,欲臣依草複奏,天地鬼神,昭臨在上,其草現存,伏望聖明特賜究正,使內外臣工,知有不可犯之法,國家幸甚!

這疏一入,朝右大臣,多為嚴嵩父子,捏一把冷汗。誰意嚴嵩竟有神出鬼沒的手段,居然打通關節,傳出中旨,說是周冕挾私捏造,朋比為奸,把他下獄削職,且擢世蕃為工部左侍郎,愈加優眷。真正令人氣煞。一麵再令法司嚴訊繼盛。繼盛披枷戴索,由獄入廷,道旁人士,兩旁聚觀,見繼盛身受重刑,各歎息道:“此公係天下義士,為何遭此荼毒?”又指著枷索,互相私語道:“奈何不將這種刑具,戴在奸相頭上,反冤屈了好人?”公論難逃。國子司業王材,聽著輿論,往謁嚴嵩道:“人言也是可畏,相公何不網開一麵,救出繼盛,否則貽謗萬世,也為我公不取哩。”王材本阿附嚴嵩,此番良心未泯,竟有此請,嵩頗有些悔悟,慨然答道:“我亦憐他忠誠,當替他代奏皇上,恕他一點便是。”王材唯唯而出。嵩即與子世蕃商議,世蕃道:“不殺繼盛,何有寧日?”殺了繼盛,難道可長久富貴麼?這所謂其父行劫,其子必且殺人。嵩遲疑半晌,複道:“你也單從一時著想,不管著日後哩。”世蕃道:“父親若有疑心,何不商諸別人?”嵩點頭道:“你去與胡植、鄢懋卿一商,何如?”世蕃領命,即至鄢懋卿宅中,說明就裏。懋卿道:“這便叫做養虎貽患哩。尊大人縝密一生,今反有此遲疑,殊不可解。”世蕃道:“我也這般說,家父必欲問君,並及胡公,我不能不到此一行。”順父之命,還算孝思。懋卿道:“老胡怕也不讚成哩!我去邀他前來,一決可否便了。”當下令家人去招胡植,植與懋卿同出入嚴門,自然聞召即至。彼此會敘,談及楊繼盛事,也與懋卿同一見解。世蕃即匆匆告別,即將兩人所說,還報嚴嵩。嚴嵩道:“既然眾論一致,我也顧不得什麼了。”一個兒子,兩個私人,便好算作公論嗎?自是決定主意,要殺繼盛。可巧倭寇猖獗,趙文華出視海防,與兵部侍郎張經等,互有齟齬,文華妒功忌能,構陷經等,嚴嵩任意牽扯,將繼盛一並列入,可憐這赤膽忠心的楊老先生,竟不免就義市曹。曾記繼盛有一遺詩雲:

浩氣還太虛,丹心照千古;

平生未報恩,留作忠魂補。

繼盛妻張氏,聞夫將被刑,獨上疏營救,願代夫死。繼盛盡忠,張氏盡義。正是:

巾幗須眉同一傳,忠臣義婦共千秋。

張氏一疏,不可不錄,待小子下回續述。

世宗因嚴嵩提挈仇鸞,遂假重柄,至於喪師辱國,諱敗為勝,尚一無聞知,反加寵眷,是正可謂養癰貽患矣。迨奪大將軍印綬,致鸞背瘡潰裂,是不啻國家之癰瘡潰裂耳。蓋嚴、仇互攻,嚴賊之勢,雖一時未至動搖,然譬之治病者,已有清理髒腑之機會,楊繼盛五奸十大罪之奏,正千金肘後方也,暫不見用,而後來剔除奸蠹,仍用此方劑治之,楊公雖死,亦可瞑目矣。且前諫馬市,後劾嚴嵩,兩疏流傳,照耀簡策,人以楊公之死為不幸,吾謂人孰無死,死而流芳,死何足惜?至若張氏一疏,附驥而傳。有是夫並有此婦,明之所以不即亡者,賴有此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