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表周尚文病歿大同,朝旨令張達補授,俺答聞邊將易人,複來犯塞。達有勇無謀,與副總兵林椿,帶著邊兵,出關接仗。兩下裏惡戰一場,彼此各死傷多人,敵兵已經退去。達偏窮追不舍,中途遇伏,馬蹶被戕。林椿麾兵往救,不及衣甲,也被敵兵攢刺,受了重傷,斃於非命。這是有勇無謀的壞處。俺答召集全部人馬,大舉入犯,邊疆尤震。嚴嵩得仇鸞厚賄,竟代為保舉,赦出獄中,授大同總兵官。鸞至大同,適值俺答到來,嚇得手足無措。悔不如安居獄中。還是養卒時義、侯榮,替鸞設法,齎著金帛,往賂俺答,求他移寇他塞,勿犯大同。俺答得了賄賂,遺還劍纛,作為信據,允準移師,還算有情。遂東沿長城,至潮河川南下,直抵古北口。都禦史王汝孝,悉眾出禦,俺答佯退,別遣精騎繞出黃榆溝,破牆而入。汝孝部下,不意敵兵猝至,相率驚潰,俺答遂掠懷柔,圍順義,長驅疾走,徑達通州,巡按順天禦史王,先日至白河口,將東岸舟楫,悉數攏泊西岸,不留一艘,因此寇眾大至,無舟可渡,隻得傍河立寨,潛分兵剽掠昌平,蹂躪諸陵,奸淫劫奪,不可勝紀。
是時京城內外,已緊急的了不得,飛檄各鎮勤王,分遣文武大臣各九人,把守京城九門,一麵詔集禁軍,仔細檢閱,隻有四五萬人,還是一半老弱殘兵,不足禦敵。看官聽說!自武宗晏駕後,禁軍冊籍,多係虛數,所有兵餉,盡被統兵大員沒入私囊,有幾個強壯兵丁,又服役內外提督及各大臣家,一時不能歸伍,所以在伍各兵,不是老疾,就是疲弱,一聞寇警,統是哭哭啼啼,一些兒沒有勇氣。都禦史商大節,受命統兵,隻得慷慨誓師,虛言激勵,兵民聞言思奄,頗也願效馳驅。大節命各至武庫,索取甲仗,不料各兵去了轉來,仍然是赤手空拳。大節問明緣故,大眾答道:“武庫中有什麼甲械,不過有破盔數十頂,爛甲數百副,廢槍幾千杆罷了。”大節歎道:“內使主庫,弄到這般情形,教我如何擺布呢?”言下,沉吟了一會,複顧大眾道:“今日事在眉急,也說不得許多了,你等且再至武庫,揀了幾樣,拿來應用,待我奏請聖上,發帑趕製,可好麼?”實是沒法,隻好搪塞。大眾含糊答應,陸續退去。大節據實奏報,有旨發帑金五千兩,令他便宜支付。大節布置數日,還是不能成軍。幸是年適開武科,四方應試的武舉人,恰也來的不少,便由大節奏準應敵,才得登陴守城。過了兩天,俺答已潛造竹筏,飭前隊偷渡白河,約有七百騎,入薄京城,就安定門外的教場,作為駐紮地。京師人心愈恐。世宗又久不視朝,軍事無從稟白,廷臣屢請不應,禮部尚書徐階,上書固請,方親禦奉天殿,集文武百官議事。誰知登座以後,並不聞有什麼宸謨,隻命徐階嚴責百官,督令戰守罷了。想是仗著天神保護,不必另設軍謀。百官正麵麵相覷,可巧侍衛入報,大同總兵官仇鸞,及巡撫保定都禦史楊守謙,統率本部兵到京,來衛皇畿了。世宗道:“甚好。仇鸞可為大將軍,節製各路兵馬,守謙為兵部侍郎,提督軍務。兵部何在?應即傳旨出去。”昏頭磕腦,連兵部尚書都不認識。兵部尚書丁汝夔,忙跪奉麵諭,世宗竟退朝入內去了。汝夔起身出外,私叫嚴嵩,應該主戰主守。嚴嵩低語道:“塞上失利,還可掩飾,都下失利,誰人不曉。你須謹慎行事,寇得飽掠,自然遠,何必輕戰。”恰是好計,但如百姓何?汝夔唯唯而別。嗣是兵部發令,俱戒輕舉。楊守謙以孤軍力薄,亦不敢戰,相持三日,俺答複至,竟麾眾縱火,焚毀城外廬舍,霎時間火光燭天,照徹百裏,正是:
寇眾突來惟肆掠,池魚累及盡遭殃。
未知京城能否保守,且至下回交代。
複套之議,曾銑創之於先,夏言讚之於後,固籌邊之勝算也。河套即蒙古鄂爾多斯地,東西北三麵,俱瀕黃河,南與邊城相接,黃河自北折南,成一大圈,因稱河套。其地灌溉甚便,土壤肥美,俗有“黃河百害,隻富一套”之說,設令乘機規複,發兵屯墾,因地為糧,倚河結寨,豈非西北之一大重鎮耶?世宗初從銑議,後入嵩言,殺道濟而自壞長城,死得臣而遂亡晉毒,一誤再誤,何其昏憒若此?及俺答入塞,直薄京城,朝無可恃之將帥,營無可用之兵戎,乃猶安居西內,至力請而後出,出亦不發一言,徒因仇鸞、楊守謙兩人,入京勤王,即大權,身為天子,乃胸無成算,一至於此乎?讀此回,令人作十日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