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既去位,張即頂補遺缺,不如饋瑾若幹。變亂選格,賄賂公行,金帛奇貨,輸納不絕。蘇州知府劉介,夤緣張,由一力提拔,入為太常少卿。介在京納妾,雖係小家碧玉,卻是著名尤物。素好色,聞著此事,便盛服往賀,介慌忙迎接,殷勤款待。飲了幾觥美酒,便要嚐識佳人,介不能卻,隻得令新人盛妝出見,屏門開處,但見兩名侍女,擁著一個麗姝,慢步出來,環聲清,脂粉氣馥,已足令人心醉,加以體態輕盈,身材嫋娜,仿佛似嫦娥出現,仙女下凡,走至席前,輕輕的道聲萬福,斂衽下拜。驚得張還禮不及,急忙離座,竟將酒杯兒撞翻。尚不及覺,至新人禮畢入內,方知袍袖間被酒淋濕,連自己也笑將起來。描摹盡致。早有值席的侍役,上前揩抹,另斟佳釀,接連又飲了數杯。酒意已有了七八分,忽問介道:“足下今日富貴,從何處得來?”介答道:“全出我公賞賜。”微笑道:“既然如此,何物相報?”介不暇思索,信口答道:“一身以外,統是公物。憑公吩咐,不敢有私。”即起座道:“足下已有明命,兄弟何敢不遵?”一麵說著,一麵即令隨人入內,密囑數語,那隨役竟搶入房中,擁出那位美人兒,上輿而去。亦一躍登輿,與介拱手道:“生受了,生受了。”兩語甫畢,已似風馳電掣一般,無從迫挽。劉介隻好眼睜睜的由他所為,賓眾亦驚得目瞪口呆,好一歇,方大家告別,勸慰主人數語,分道散去。介隻有自懊自惱罷了。到口的肥羊肉,被人奪去,安得不惱。
張奪了美人,任情取樂,自在意中。過了數月,又不覺厭棄起來,聞得平陽知府張恕家,有一愛妾,豔麗絕倫,便遣人至張恕家,諷他獻納。恕自然不肯,立即拒複。討了沒趣,懷恨在心,便與禦史張密商。即運動同僚,誣劾恕貪墨不職,立逮入京。法司按問,應得謫官論戍,恕受此風浪,未免驚駭,正要鑽營門路,打點疏通,忽見前番的說客,又複到來,嘻嘻大笑道:“不聽我言,致有此禍。”恕聽著,方知被禍的根苗,為珍惜愛妾起見,愈想愈惱,對了來使,複痛罵張不絕。來使待他罵畢,方插口道:“足下已將張尚書罵彀了,試問他身上,有一毫覺著麼?足下罪已坐定了,官又丟掉了,將來還恐性命難保,世間有幾個綠珠,甘心殉節,足下倘罹不測,幾個妾媵,總是散歸別人,何不先此回頭?失了一個美人,保全無數好處哩。”說得有理。恕沉吟一回,歎了口氣,垂首無言。來使知恕意已轉,即刻趨出,竟著驛使至平陽,取了張恕愛妾,送入張府中,恕方得免罪。小子有詩歎道:
畢竟傾城是禍胎,為奴受辱費遲徊。
紅顏一獻官如故,我道黃堂尚有才。
閹黨竊權,朝政濁亂,忽報安化王,戕殺總兵官,傳檄遠近,聲言討瑾,居然造反起來。欲知成敗情形,且待下回續表。
本回純為劉瑾立傳,見得劉瑾無惡不為,比前時王振、曹吉祥、汪直一流人物,尤為狠戾,讀之尤令人切齒。李東陽委蛇其間,尚得久居相位,無怪世人以顏譏之。然陳太邱之吊張讓,亦自有枉尺直尋之見,不得全為東陽咎也。劉宇、張,皆係閹黨,劉宇去而張得勢,兩奪他人愛妾,無人訐發,明廷尚有公理乎?吾謂明臣未必畏張,實畏劉瑾,金水橋之聽詔,奉天門之跪伏,令人膽怵心驚,何苦為劉介、張恕一伸冤憤。且介亦自取其咎,恕複仍得好官,多得少失,無怪其盡為仗馬寒蟬也。武宗不明,甘聽閹黨之播弄,國之不亡,猶幸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