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下征書高人抗誌泄逆謀奸相伏誅(2 / 3)

子英以外,又有元行省都事伯顏子中,曾守贛州。陳友諒破贛,子中倉猝募吏民,與戰不勝,脫走閩中。陳友定辟為員外郎,計複建昌,浮海至元都報捷,累遷吏部侍郎,持節發廣東何真兵救閩。適何真降明,子中跳墮馬下,跌損一足,為明軍所得,執送廖永忠軍前。永忠脅令投降,誓死不屈,乃釋縛令去。子中變姓名,戴黃冠,遊行江湖間,太祖求之不得,簿錄子中妻子,子中仍不往。尋複由明布政使沈立本密薦,遣使幣聘,子中太息道:“今日死已遲了。”作歌七章,遍哭祖父師友,飲鴆而死。死有重於泰山者,子中得之。

太祖又恐廷臣蒙蔽,嚐與侍從數人,易服微行,一麵采訪才能,一麵偵察吏治,一麵調查民情,所以江淮一帶,恒有太祖君臣蹤跡。相傳太祖微幸多寶寺,步入大殿,見幢幡上盡寫多寶如來佛號,因語侍從道:“寺名多寶,有許多多寶如來?”學士江懷素聞言,知太祖意在屬對,便脫口答道:“國號大明,無更大大明皇帝。”恰是絕對。太祖大喜,而擢為吏部侍郎。迨入遊方丈,見有紙條粘貼門首,上書維揚陳君佐寓此。君佐少有才,脫略不羈,曾與太祖有一麵交,太祖立呼相見。君佐出謁畢,太祖笑問道:“你當初極善滑稽,別來已久,猶謔浪如昔麼?”君佐默然。太祖又問道:“朕今已得天下,似前代何君?”君佐道:“臣見陛下龍潛時候,飯糗茹草,及奮飛淮泗,與士卒同甘苦,猶食菜羹糲飯,臣以為陛下酷肖神農,否則何以嚐得百草?”妙語解頤。太祖鼓掌大笑,令他隨行。偶過酒肆,太祖即帶同入飲,酒肆甚小,除酒豆外,沒甚菜蔬。太祖又出對道:“小村店三杯五盞,沒有東西。”君佐隨聲應道:“大明君一統萬方,不分南北。”屬對亦工。太祖又大笑,並語君佐道:“你隨朕入朝,做一詞臣,何如?”君佐道:“陛下比德唐虞,臣願希蹤巢許,各行其誌,想陛下應亦許臣。”是田興第二,興且不入正史,遑問君佐?此史筆之疏忽處。太祖乃不加強迫,與他告別自歸。

越數日,又出外微行,偶遇一士人,見他文采風流,便與坐談。士人自稱重慶府監生,太祖又命屬對,出聯道:“千裏為重,重水重山重慶府。”士人也不假思索,便對道:“一人為大,大邦大國大明君。”太祖大喜。無非喜諛。問明寓址,方與作別。次日,即遣使齎賞千金,士人才知是遇著太祖,欣幸不已。大約有些財運。太祖又嚐於元夕出遊,市上張燈慶賞,並列燈謎。謎底係畫一婦人,手懷西瓜,安坐馬上,馬蹄甚巨。太祖見了,不禁大怒,還朝後,即命刑官查緝,將做燈謎的士民,拿到杖死。刑部莫名其妙,奏請恩宥。太祖怒道:“褻瀆皇後,犯大不敬罪,還說可寬宥麼?”刑官仍然不解,隻好遵旨用刑。後來研究起來,才知馬後係淮西婦人,向是大腳,燈謎寓意,便指馬後,所以觸怒太祖,竟罹重辟。做了一個燈謎,便罹大辟,可見人貴慎微。

太祖嚐自作詩雲:“百僚已睡朕未睡,百僚未起朕先起。不如江南富足翁,日高一丈猶擁被。”先是江南富家,無過沈秀,別號叫作沈萬三。太祖入金陵,欲修築城垣,苦乏資財,商諸沈秀。秀願與太祖分半築城,太祖以同時築就為約,秀允諾。兩下裏募集工役,日夜趕造,及彼此完工,沈秀所築這邊,比太祖趕先三日。豪固豪矣,奈已遭主忌何?太祖陽為撫慰,陰實刻忌。嗣沈秀築蘇州街,用茅山石為心,太祖說他擅掘山脈,拘置獄中,擬加死罪。還是馬後聞知,替他求宥。太祖道:“民富侔國,實是不祥。”馬後道:“國家立法,所以誅不法,非以誅不祥。民富侔國,民自不祥,於國法何與?”太祖不得已釋秀,杖戍雲南。秀竟道死,家財入官。太祖原是忮刻,然亦可為聚財者鑒。至太祖作詩自怨,為蘇州某富翁所聞,獨歎息道:“皇上積怨已深,禍至恐無日了。”遂力行善舉,家產蕩然。既而太祖又吹毛求疵,誅求富人,富家蕩產喪身,不計其數,獨某富翁已經破產,得免罪名,這也說不勝說。

且說太祖得國,武臣立功,要推徐達、常遇春,文臣立功,要推李善長、劉基。劉基知太祖性質,所以封官拜爵,屢辭不受。善長官至右丞相,爵韓國公,免不得有些驕態。太祖有意易相,劉基謂:“善長勳舊,能調和諸將,不宜驟易。”太祖道:“善長屢言卿短,卿乃替他說情麼?朕將令卿為右相。”基頓首道:“譬如易柱,必得大木,若用小木作柱,不折必仆,臣實小材,何能任相?”太祖道:“楊憲何如?”基答道:“憲有相材,無相器。”太祖複問道:“汪廣洋如何?”基又道:“器量褊淺,比憲不如。”太祖又問及胡惟庸,基搖首道:“不可不可,區區小犢,一經重用,僨轅破犁,禍且不淺了。”太祖默然無言。已而楊憲坐誣人罪,竟伏法。善長又罷相,太祖竟用汪廣洋為右丞相,胡惟庸為左丞。廣洋在相位二年,浮沉祿位,無所建白,獨惟庸狡黠善諛,漸得太祖寵任。太祖遂罷廣洋職,令惟庸升任右相。劉基大戚道:“惟庸得誌,必為民害,若使我言不驗,還是百姓的幸福呢。”惟庸聞言,懷恨不置。會因甌閩間有隙地,名叫談洋,向為鹽梟巢穴。基因奏設巡檢司,鹽梟不服管轄,反糾眾作亂。基子璉據實奏聞,不先白中書省,惟庸方掌省事,視為蔑己,越加憤怒,遂嗾使刑部尚書吳雲劾基,誣稱談洋有王氣,基欲據以為墓,應加重辟。太祖似信非信,隻把基奪俸,算作了案。基憂憤成疾,延醫服藥,反覺有物痼積胸中,以致飲食不進,遂致疾篤。太祖遣使護歸青田,月餘逝世。後來惟庸得罪,澈底查究,方知毒基致死,計出惟庸,太祖很是惋惜。怎奈木已成舟,悔亦無及了。劉基非無智術,惟如後人所傳,稱為能知未來,不無過譽,使基能預算,何致為惟庸謀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