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迷而聖潔的月色(2 / 2)

杜仲一把將半導體摟在懷裏,小溪聽見“啪”的一響,聲音消失了,屋子裏突然靜下來,寂滅無聲,像一個密不透風的菜窖。

怎麼會把你嚇成這個樣子。杜仲冷冷地說。不至於吧。你可以用批判的眼光欣賞嘛。

小溪已經回過神來。她真的很氣憤,她不明白這個兩年沒見的杜仲,怎麼會變得這麼離譜。其實在他的信中早已透露出了思想大滑坡的種種苗頭,由於她的同情和軟弱,對他一再姑息縱容。她不能夠眼看著他這樣下去了,無論他怎樣蔑視她嘲笑他,為了兩年前那一段難忘的友誼,她一定要伸出手去拉他一把。

小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堅決而堅定過。她站了起來,慷慨激昂地對杜仲說了以下的話。那些話她永遠都不會忘記,在後來的那些年裏,她在心裏一遍又一遍地重溫著檢查著自己說過的每一個字,每一次回想,她的心都會因此而劇烈地疼痛起來。

她說:杜仲你聽著,你現在所有的苦惱和委屈,都來自於你自身處境的改變。“文革”前你的生活太優越了,你根本不懂得人民的疾苦和願望。你由於父母的政治問題而產生強烈的不滿情緒,這是私心雜念在作怪,我理解但不能讚同。你真的必須懸崖勒馬了!

手電筒的光一點點暗下去,杜仲的麵孔也變得模糊不清。他沉默著,咬住了嘴角。他不斷變換著坐姿,木頭凳子在他身下嘎嘎作響。時間似乎過去了很久,他仍是一言不發。

你倒是說句話呀。小溪終於忍不住了。你難道真的就想不通這個道理嗎?

我想不通。除非一粒子彈從我腦子裏穿過去,恐怕才會通吧。杜仲的語氣中有一種不容反駁的決絕,小溪不由打了一個寒噤。他站起來,伸了個懶腰,抓起手電筒說:好啦,麻煩你給我找個地方睡一覺,我明天早上就回呼瑪去。

臨出門前,小溪沒忘給爐子添了煤壓上火。門吱扭一聲關上了,小溪的心裏咯噔一下,像是有什麼東西被鎖在了裏頭。一個多月以後她才發現,杜仲離去之前,無意中遺落了一顆定時炸彈,炸彈被引爆的那一刻,她曾經擁有的美好理想都被炸成了碎片。

那晚的月光很亮,雪地上籠罩著一層淒迷而聖潔的月色,靜寂的原野像一片銀色的湖泊,寒風吹起了雪沫,霧氣迷蒙。小溪覺得自己就要在湖裏沉下去,身子一陣陣發冷。在那條通往連隊宿舍的小路上,她和杜仲誰也沒再說話。她隻聽見笨重的棉膠鞋踩著雪地咕吱咕吱的響聲,兩個人一前一後,總也踩不到一個點子上。